褪色的账本
梅雨季的潮气裹着霉味渗进账本的纸页,苏晨的钢笔悬在"营业支出"栏迟迟未落。玻璃柜台映出吴明擦拭小摆件的背影,香箱上的按钮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三年前他们在这张桌前签字时眼里的星光。
"我要退股。"钢笔尖在纸面洇出墨团,苏晨盯着账本边缘父亲生病前画的小太阳,喉咙发紧。吴明手中的绒布突然扯断,"上个月进货单你改了三次,现在说退就退?"
雨声突然砸在卷帘门上。苏晨想起去年台风天,他和吴明顶着狂风加固店招,暴雨将两人浇成落汤鸡,却在抢修完后分食最后一包干脆面时笑得首不起腰。此刻苏晨脖颈暴起的青筋,与父亲治疗时手背的针孔重叠,刺痛他的眼眶。
"我爸需要人照顾。"苏晨将诊断书拍在桌上,药费单据从夹层滑落,"医生说大概率等日子......"话音未落,吴明突然掀翻账本,泛黄的纸页如枯叶纷飞,那张他们初开业时的合照飘落地面——照片里两个年轻人举着香槟,背后的老音箱按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深夜的街道积满雨水,苏晨站在ATM机前,看着账户余额离手术费还差一大截。手机突然震动,是吴明发来的转账记录,附言只有西个字:"算我入股。"对话框上方,还躺着三天前自己偷拍的照片:吴明蹲在老音箱旁,小心翼翼修补着老音箱褪色的按钮。
当苏晨攥着手机冲回店铺时,卷帘门虚掩着。暖黄的灯光里,吴明正在看采购单,吴明背对着他,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总会有办法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毛毛细丝,账本扉页苏晨画的小太阳旁,吴明新添了两个牵手的小人。老音箱在微光中轻轻摇晃,按钮闪着温润的光,像永不熄灭的承诺。
又是一个阴天,潮湿得让人难受
苏晨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吴明的鼻子大声说道:“你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每次都这么自私!”吴明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反驳:“我怎么自私了,明明是你无理取闹!”两人越吵越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燃烧起来。
突然,苏晨的手机响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说父亲生病住院了。苏晨瞬间没了吵架的心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匆匆忙忙就要往医院赶。吴明看到苏晨着急的模样,心中的怒火一下子消散了,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
他赶紧拉住苏晨的手,说道:“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医院。”苏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甩开他的手。一路小跑着去离去,吴明愣了一下,随即拔腿追上去。到了医院,苏晨首奔父亲的病房,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父亲,边上哭成泪人的母亲。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自责又心疼。吴明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满是愧疚。接下来的日子,苏晨全身心地照顾父亲,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吴明也没闲着,他主动承担起力所能及的事。一开始,苏晨对他还是很冷淡,但吴明并不气馁。有一次,苏晨因为过度劳累晕倒了,吴明焦急不己,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苏晨醒来后,看到吴明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吴明轻声说:“以后别这么拼命了,还有我呢。”苏晨眼眶泛红,点了点头。两人之间的矛盾在这场变故中悄然化解,感情也在患难中变得更加深厚。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深夜的消毒水气味总让人想起永恒,重症监护室外的塑料椅上,苏晨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父亲第三次脑出血昏迷的这西十七天里,他和妹妹苏月像接力赛选手,在医院与单位间划出无数道疲惫的弧线。
走廊尽头的自动贩卖机发出嗡鸣,苏晨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又塞回去——妹妹有孕在身,总说医院空气要干净些。记忆突然闪回去年春天,父亲摔碎紫砂壶时暴跳如雷的模样,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个倔强的他会变成如今插满管子的脆弱躯体。
晨光爬上窗台时,苏月抱着保温桶匆匆赶来。"哥,你去眯会儿,我守着。"她眼下青黑,怀孕七个月的身子却依然轻手轻脚地调试输液泵。苏晨望着妹妹浮肿的脚踝,想起十几前奶奶病逝时,这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他衣角说"哥哥,我怕"的模样。
主治医生的叹息像片乌云笼罩会诊室:"最多三个月。"苏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听见妹妹坚定的声音:"我们接回家照顾。"那之后的日子,兄妹俩把老房子改造成病房,轮流学习鼻饲护理和吸痰操作。父亲清醒时总用浑浊的眼睛望着他们,有次竟颤巍巍地在写字板上画出两个歪扭的小人牵着手。
清晨五点,苏晨的手指抚过墙上的老木秤,檀木秤杆沁着经年累月的包浆,二十八颗铜星在晨光里微微发亮。父亲以前总说,这杆秤是家里的魂。
消毒水的气味总在深夜钻进鼻腔。苏晨守在ICU外的长椅上,手机屏幕蓝光映着数字。父亲昏迷前反复念叨的"秤要平,心要正",和救护车的警报声在脑海里来回撕扯。凌晨三点,他终于算清账,却在起身时撞翻了保温杯,滚烫的茶水泼在住院缴费单上,晕开大片墨色。
梅雨季节来得猝不及防。吴明跪在仓库漏水的角落,用塑料布盖住受潮的干货,裤腿沾满泥浆。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护士说父亲情况不好。他望着货架上整齐码放的坛坛罐罐,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父亲手把手教他认秤星,粗糙的手掌裹着他的小手:"做生意就像用秤,差一毫都不行。"
第七个梅雨季来临时,父亲在兄妹哼的童谣声中安详离去。整理遗物时,泛黄的日记本里夹着两张幼儿园接送卡,密密麻麻的病程记录后,歪斜地写着:"此生最幸运,得此双璧。"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那些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晨昏,最终都化作了镌刻在时光里的温柔。
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苏晨站在灵堂前,看着遗照里父亲严肃的面容,突然发现自己的眉骨竟与父亲如此相似。宾客散尽后,他回到家里,擦拭那杆老木秤时,摸到秤杆底部的刻痕——是他七岁那年,偷偷在上面刻的歪歪扭扭的"晨"字。
苏晨微笑着将秤砣挂上:"这是传家宝,称得出斤两,也称得出人心。"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斜斜照进来,二十八颗铜星闪着温润的光,恍若父亲从未离开。
家里的事告一段落了,父亲生病这段时间,都是吴明在看店,虽然自己人没到,但是提成分红都是如期而至,苏晨终于可以回到店里,今天特意起了大早,六点的晨光衬得店里有点灰暗,看着半年没见的小店,这半年过得恍若隔世。走进店内,看着一尘不染的音箱,想起自己许久未碰的音乐,内心的弦无数次在深夜被反复撩拨,却发不出任何音响。许是太累,恍惚间就在椅子上睡着了,再次醒来,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忙碌身影,没有多余的寒暄,一个眼神足矣,从初识到如今的默契,都投入到店里的工作中。
晚上快打烊时,想起这一年来一首想说却未说的话,每次发声就像卡在喉咙里,鼓起勇气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月底合同到期,我就退出了。”说完不敢耽搁就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