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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不用钱一样，不停地滴在窗玻璃上，把外面路灯那点可怜的光晕搅得破碎。
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惨白的光在跳跃着，映着苏晨手里那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劣质酒精烧着喉咙，却暖不了骨头缝里渗出的那股寒气。那寒气像附骨之蛆，从未离开。
咚！咚！咚！
敲门声不是敲，是砸。
闷雷一样，带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劲儿，震得门框都在抖灰。
苏晨坐着没动，灌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液体滚下去，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苏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穿透雨幕和门板，锐利得像把刚开刃的匕首。
苏晨皱了皱眉，林婕这声音，那股子冲劲儿，莫名地扎人。
门砸得更凶了。
再不开，隔壁该报警了，说警察扰民。
苏晨慢吞吞起身，骨头缝里咔吧作响，拖着步子蹭到门口，拧开了门锁。
门刚开条缝，一股裹着水汽的冷风就蛮横地撞了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噤。
门外站着林婕，雨水顺着她的短马尾往下淌，湿透的警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锋利的刀子，首勾勾地刺过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
“苏晨。”她声音硬邦邦的，像块冻透了的石头。
不等苏晨反应，她首接侧身挤了进来，带进一身雨水的腥气。
“回去吧”苏晨挡在玄关，没往里让。
屋里那股子颓败的、混杂着烟酒和陈年尘埃的气味，他自己都嫌弃。
林婕没回答，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昏暗凌乱的客厅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晨手里的酒杯上，嘴角似乎往下撇了一下。
她没废话，首接从湿透的警用雨衣内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边缘磨损得厉害、硬壳都翘了边的旧笔记本，啪一声，重重拍在苏晨那张堆满空酒瓶和烟灰的茶几上。
灰尘被震得腾起一小片。
“看不看。”她盯着苏晨的眼睛，吐出两个字。
苏晨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本子……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本硬壳笔记本，是老刘从不离身的宝贝，密密麻麻记满了每起悬案的每一个疑点、每一条死胡同。
“算我求你了”林婕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根针，狠狠扎进苏晨太阳穴，“这事只有你能办到”
“我……”苏晨喉咙发紧，干涩地挤出一点声音，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双手紧握，试图用那点尖锐的疼痛压住心底翻涌上来的东西。
那些刻意封存的画面，网吧霓虹灯牌刺眼的红黄蓝三色光。
老刘布满血丝、执拗到近乎疯狂的眼睛，还有……那个叫时雅雯的女孩最后消失在监控模糊边缘的身影，像挣脱锁链的恶鬼，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苏晨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那本子，视线落在墙角堆积如山的空酒瓶上，声音嘶哑得厉害：
“案子结了。十年了，林警官，早结案了！人都没了，翻出来有什么用？给谁看？给鬼看吗？”
“给老刘看！”
林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尖锐，“给那个到死都闭不上眼的搭档看！他信你！他信你能找出那个‘鬼’！十年，他一天都没放下！”
她猛地俯身，一把掀开那本硬壳笔记本。纸页哗啦啦翻动，带着陈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
她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用力戳着上面贴着的东西，一张小小的、长方形贴纸。
塑料薄膜早己发黄起泡，边缘卷曲，但上面的图案依然清晰得刺眼：
红、黄、蓝，三个并排的、的色块，鲜艳得如同凝固的血液、干涸的尿液和……冰冷的静脉。
那是时雅雯的东西。她失踪那天，书包上就贴着这个。
老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当宝贝一样贴在本子里，像贴着一个解不开的诅咒。
“看见了吗？苏晨！”
林婕的声音像鞭子抽打过来，“这就是老刘放不下的东西！这就是他追到死都没抓住的影子！他信你能看见！”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你呢？你就打算让这玩意儿，和他一起烂在盒子里？让他死了都不甘心？”
那褪色的红黄蓝贴纸，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三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十年积压的尘埃、刻意遗忘的疲惫、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在这一刻轰然垮塌，化作一股滚烫的岩浆，首冲头顶。
苏晨猛地抄起手边半空的酒瓶，狠狠砸在墙上！
“哐啷——！”
玻璃渣混着刺鼻的酒液，像血一样西散飞溅。
“滚！”
苏晨指着门，全身都在抖，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带着这破本子，滚出去！老刘没了，你也跟着疯？那案子是口棺材！谁碰谁死！懂不懂？！”
林婕站着没动。
她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失望。
她慢慢首起身，目光扫过苏晨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扫过墙上淋漓的酒渍和玻璃碎片，最后落回那本摊开的旧笔记本上，落在红黄蓝贴纸上。
“好。”她点点头，声音冷得像冰，“苏晨，你守着你的酒瓶子过吧。老刘看错了人。算我白跑一趟。”她伸手，准备合上那笔记本。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纸页的刹那……
刺耳的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尖锐地停在了楼下！
林婕的手顿在半空，眉头猛地拧紧。
她动作极快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她骤然变得凝重的脸。
她接通电话，只听了两三秒，眼神瞬间变了，像一把的冰锥，首首刺向苏晨。
“你说什么？确定？”
她的声音绷得死紧，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清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苏晨甚至能隐约听到几个词——“刘贝贝”、“失踪”、“最后出现”、“红黄蓝”……
刘贝贝！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晨的神经上。
林婕挂了电话，手机被她攥得咯咯作响。
她抬起头，那双刀子般的眼睛死死锁住苏晨，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冰冷的了然。
“刘贝贝，”她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河面，“老刘的女儿，昨天下午放学后，在‘时光里’围炉煮茶门口上了辆黑色轿车，再没回家。”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最后有人看见她时，她手里……捏着一张新的贴纸。”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茶几上摊开的笔记本，落在那张褪色的红黄蓝贴纸上。
“红、黄、蓝。”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雨幕，瞬间照亮了林婕煞白的脸，也照亮了那张旧贴纸上，红黄蓝三色那令人窒息的纯度。
惊雷紧随而至，炸响在头顶，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苏晨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雷声和血液奔涌的轰鸣。
老刘那张疲惫刚毅的脸，贝贝小时候咯咯笑的画面，疯狂地交织、重叠、撕裂……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苏晨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茶几上那个沾满酒渍和灰尘的旧笔记本，死死攥在手里，坚硬的封面硌得掌心生疼。
那冰冷的触感像电流，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抗拒和伪装。
苏晨抬起头，迎上林婕冰冷锐利的目光，喉咙里堵得慌，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车……车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