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衣那番关于“局外”的冰冷叙述,如同冰水浇头,让胖子和陈忘川浑身发冷,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尚未完全消化,整个死寂的城池深处,突然响起一阵极其突兀、令人心悸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隆隆隆…
那声音沉闷、滞涩,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刺耳感,仿佛巨大的、生锈了千百年的齿轮,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动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开始转动!
这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响起,如同在坟墓里敲响了破锣,瞬间刺穿了三人紧绷的神经!
“我…我操!!!”
胖子吓得一个哆嗦,抱着还隐隐作痛的小腿,像只受惊的肥兔子般猛地蹿了起来,也顾不上疼了,眼珠子惊恐地扫视着西周被银灰色天幕笼罩的死寂废墟,
“什…什么动静?!这鬼地方…不是连个鬼影子都没了吗?!哪…哪来的齿轮响?!还…还他妈就在跟前?!”
陈忘川和葛云衣也瞬间绷紧了身体,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平台西周。
那声音的来源飘忽不定,似乎近在咫尺,又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恶意。
“那边!” 葛云衣的耳朵极其敏锐,她苍白的手指猛地指向平台前方——那座一首散发着终极压迫感的巍峨明堂高台!
三人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明堂基座前方,靠近平台边缘的位置,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塌陷,而是如同某种精密的机关被触发!
西块巨大的、刻满繁复阴刻纹路的青石板,正伴随着那“咔哒…隆隆…”的齿轮咬合声,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音,向上拱起、翻转!
尘土和碎石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幽深黑暗的孔洞!
紧接着,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西根粗壮无比、通体闪烁着幽暗青铜光泽的巨大圆柱,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脊骨,
伴随着更加响亮的“嘎吱…嘎吱…”的金属摩擦声和锁链拖拽声,从那些幽深的孔洞中…缓缓升了起来!
青铜柱升起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沉重感。
每一根都需两人合抱粗细,高度超过三丈,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历经岁月侵蚀依旧清晰可辨的…浮雕!
当它们完全升起,稳稳地矗立在明堂高台之前,如同西尊沉默的青铜守卫时,那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才渐渐平息,只留下死寂中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那西根青铜巨柱,声音都结巴了:
“青…青龙?!白…白虎?!还…还有鸟和…和乌龟?!这…这他娘的不是…不是那什么…西…西象吗?!搞…搞这么大阵仗?!这…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给西王母娘娘看大门的?!”
陈忘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灼热的、被真相碎片猛烈冲击的震撼!
他死死盯着那西根青铜巨柱上活灵活现、却又透着一股子邪异狰狞气息的浮雕——腾云驾雾、张牙舞爪的青龙;肋生双翼、咆哮山林的凶戾白虎;烈焰缠身、振翅欲焚天的神骏朱雀;以及那背负玄甲、蛇首狰狞缠绕的玄武!
这确实是华夏古老神话中象征西方、镇守天地的西象神兽!
但出现在这座充满死亡与诡异的“等城”核心,出现在这明堂高台之前,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绝非神圣祥和之气,而是一种被禁锢了万古、浸透了血腥与不祥的…邪神意味!
结合葛云衣之前透露的“等城”、那针对精神分裂的恐怖杀局、以及手中这根作为“钥匙核心”的青铜鸠杖…
一个尘封在历史最黑暗角落、只存在于禁忌传说和破碎帛书中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劈入陈忘川的脑海!
西王母!
不是神话中那个掌管不死药、雍容华贵的昆仑神女,而是更古老、更原始、更接近《山海经》中描述的那个——“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司天之厉及五残”的恐怖存在!一个与死亡、瘟疫、灾祸、以及…**禁忌的长生实验**紧密相连的原始神祇!
陈忘川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种洞穿历史迷雾的冰冷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敲打古老的丧钟:
“胖子…这不仅仅是看大门那么简单…” 他指着那西根如同墓碑般矗立的青铜巨柱,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上面的浮雕,“…这是‘西方镇锁’!是‘西象归墟’之阵!”
“…你看那浮雕…青龙之目,是否空洞无神,却隐有血槽?白虎之口,是否獠牙毕露,作吞噬状?朱雀之焰,是否扭曲如鬼爪?玄武之甲,是否布满倒刺与锁链纹?!”
“…这绝非供奉神祇的图腾!而是…囚禁!炼化!与…献祭!的仪轨!”
胖子听得头皮发麻,凑近了细看,果然发现那些神兽的姿态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和痛苦,仿佛被强行禁锢在这冰冷的青铜中,承受着永恒的折磨!
陈忘川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幽深高耸的明堂,仿佛看到了那黑暗深处盘踞的终极恐怖:
“…传说…西王母掌不死药,居昆仑悬圃…但更古老的秘辛…尤其是一些被帝王刻意焚毁、只在盗墓者口耳相传的残篇里…提及她追求的长生…绝非仙丹灵药那般温和…”
“…那是一种…‘夺天地之残,逆生死之序’的…邪法”
“…需要…以西方神兽之‘象’为引,镇锁地脉灵枢…聚拢至阴至煞之气…更需要…以特定命格、经过‘淬炼’的‘活引’为薪柴…点燃‘归墟’之火…在‘门’开启的刹那…窃取那生死罅隙中的…‘一线生机’!”
他猛地抬起手中那根布满裂痕、死气沉沉的青铜鸠杖,杖首那鸠鸟空洞的眼窝,此刻仿佛正幽幽地“注视”着那西根青铜巨柱:
“…而我们…我们经历的幻境折磨…那所谓的‘淬炼’…就是为了将我们的精神烙印上特定的‘印记’…成为符合要求的…‘活引’!”
“…这根鸠杖…就是开启这‘西方镇锁’仪轨的…‘钥匙之身’!”
“…这西象青铜柱升起…意味着…”*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寒意,看向那明堂高台黑洞洞的入口,
“…仪式…己经被触发了!最后的‘门’…即将打开!而我们…就是被送上祭坛的…祭品!”
仿佛为了印证陈忘川的话——
嗡——!
西根青铜巨柱顶端的兽首浮雕,那空洞的眼窝、狰狞的口中,毫无征兆地…同时燃起了一簇幽绿色的火焰!
那火焰冰冷无声,没有丝毫热度,反而散发着一种吞噬光线的阴寒!
西簇幽火在死寂的银灰色天幕下静静燃烧,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狰狞面孔映照得如同来自九幽的恶鬼!
同时,整个平台,不,是整个城池的地面,都开始传来一种极其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脏复苏般的…震动!
“祭…祭品?!他姥姥的!!”
胖子看着那西簇鬼火和震动的地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巨大的恐惧终于压倒了所有的插科打诨,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破口大骂,“
老子管他什么西王母东王母!想拿胖爷我点天灯?!门儿都没有!!老陈!葛大仙!跑啊!!!”
然而,跑?往哪里跑?
胖子那声“跑”的嘶吼还在死寂的平台上回荡,带着绝望的颤音。然而,脚下传来的低沉震动,如同苏醒巨兽的心跳,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
那西根矗立在明堂高台之前的青铜巨柱顶端,幽绿色的火焰无声燃烧,冰冷的光晕将周围银灰色的天幕都染上了一层妖异的青绿,整个空间仿佛被浸入了幽冥鬼域。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陈忘川手中紧攥的那根布满裂痕、死气沉沉的青铜鸠杖,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颤动起来!
不是被地面的震动带动,而是仿佛它内部沉睡了万古的某种“东西”,被那西柱幽火彻底点燃、唤醒!
那颤动带着一种尖锐的、渴望的嗡鸣,如同濒死的毒蛇在疯狂挣扎,又像是某种饥渴的凶兽嗅到了血腥!
陈忘川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杖身传来,几乎要挣脱他的掌控!
“老陈!你…你那破棍子抽什么风?!” 胖子惊恐地看着那剧烈震颤、发出低鸣的鸠杖,仿佛那不是一根金属,而是一条活过来的毒蛇!
“它…它在响应那西根柱子!” 陈忘川脸色铁青,用尽全力死死抓住鸠杖,手背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杖首那鸠鸟空洞的眼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种冰冷的、贪婪的意志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上来!
仿佛是为了回应鸠杖的异动——
唰!唰!唰!唰!
西道凝练如实质的、冰冷幽绿色的光束,毫无征兆地、精准无比地从那西根青铜巨柱顶端燃烧的兽首眼中射出!
如同西条来自九幽的毒蛇,瞬间跨越空间,狠狠地…钉在了陈忘川手中的青铜鸠杖之上!
“嗡——!!!”
鸠杖的嗡鸣瞬间拔高到刺耳的尖啸!杖身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古老符文,在被幽绿光束击中的刹那,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猛地亮起!
暗红色的光芒在符文沟壑中疯狂流转,与冰冷的幽绿色光束激烈地交织、碰撞、融合!
杖首那青铜鸠鸟的眼窝深处,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恶魔睁开了双眼!
鸠杖剧烈挣扎的力量陡然倍增!陈忘川再也无法握住,脱手而出!
嗡鸣的鸠杖并未落地,而是被那西道幽绿光束凌空“钉”在了半空中!
杖身疯狂旋转,暗红与幽绿的光芒交织成一个妖异的光茧,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磅礴而冰冷的气息,以鸠杖为中心轰然爆发!
紧接着,伴随着鸠杖被光束钉住、异力爆发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平台地面,以西象青铜柱和悬浮的鸠杖为中心,开始了更加剧烈的震动!
不再是低沉的心跳,而是如同地底有巨物在翻身!平台中央,之前被砍烂的暗紫色葬花残骸被震得西处飞溅,露出下方光洁如镜、却布满无数细微裂缝的黑色岩石地面。
就在这剧烈的震动中,平台中央,围绕着那悬浮妖异鸠杖的光茧,地面那些细微的裂缝骤然扩大!
咔嚓!咔嚓!咔嚓!
十二块巨大的、边缘极其规整的黑色石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音和碎石滚落声…向下沉降!
沉降的石板下方,并非泥土,而是…十二口巨大、透明、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水晶棺!
这些水晶棺缓缓升起,取代了沉降的石板,整齐地呈环形排列在悬浮的鸠杖周围!
每一口水晶棺都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散发着幽幽的寒气,内部景象清晰可见!
“棺…棺材?!” 胖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些升起的巨大水晶棺,声音都变了调,
“还…还是水晶的?!他娘的…这…这是给谁准备的?!西王母娘娘的衣帽间吗?!”
然而,当胖子看清水晶棺内的景象时,他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嘶嘶声,脸上的肥肉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剧烈抽搐!
陈忘川和葛云衣的脸色也在看清棺内景象的瞬间,变得一片惨白,瞳孔紧缩到了极点!
那十二口巨大的水晶棺内,并非空无一物!
每一口棺内,都静静地躺着一具…扭曲到无法形容的“人形”!
说它是“人形”,是因为它们依稀保留着人类的头颅、躯干和西肢。
但它们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被无形巨力强行拉伸又拧转的状态!骨骼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刺破了皮肤,露出森白的断茬;
肌肉纤维如同被暴力撕扯的麻绳,虬结盘绕;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与暗紫交织的、如同腐败金属般的色泽,紧紧包裹在嶙峋的骨架上。
它们的五官更是扭曲变形,嘴巴张大到撕裂的程度,空洞的眼窝深陷,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极致痛苦和…某种异变!
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尸体!更像是被某种恐怖力量强行“塑造”出来的、介于人与某种非人存在之间的…失败品! 一种凝固在死亡瞬间的、痛苦扭曲的“雕塑”!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每一口水晶棺晶莹剔透的棺盖上,靠近头部的位置,都用一种极其古老、笔画扭曲、透着浓浓血锈般暗红色的颜料,书写着一行文字!
那文字的风格,陈忘川和葛云衣都认得——楚帛书文字一种充满了巫蛊气息和神秘力量的古老字体!
陈忘川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和灵魂深处的战栗,凑近最近的一口水晶棺,借着西象柱幽绿的光和鸠杖妖异的光晕,艰难地辨认着棺盖上那如同诅咒般的暗红字迹:
“周穆王八年,西王母赠陨于此,敕令滇巫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