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桂树在霜降那天落了满地碎金,林晚踩着落叶走进阁楼时,看见顾沉舟正对着樟木箱发呆。他指尖蹭过箱盖上的铜锁,那里刻着顾母的名字,而箱角积着的灰被划出道细痕——像极了他昨晚偷偷进来时,袖口蹭过的痕迹。
"你说这箱子锁了十年。"她递过煤油灯,看见他后颈的碎发里沾着蛛网。顾沉舟没有回头,只是用指腹锁扣上的梅花纹,喉结在光影里滚动:"南辰七岁时把青蛙塞进去,被妈罚跪桂树底下,我偷偷给他送桂花糕,结果被蜂子蜇了眼皮。"
铜锁突然发出轻响,林晚这才发现锁芯早被磨平。箱盖掀开的瞬间,霉味混着旧樟脑香涌出来,最上层放着件婴儿连体衣,领口绣着半朵未完成的桂花。顾沉舟的指尖突然颤抖,碰掉了衣服下的相簿,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合影——两个穿背带裤的男孩挤在桂树下,其中一个缺了门牙,正是少年顾南辰。
"这是我们第一次拍全家福。"他捡起照片时,指腹蹭过相纸边缘的齿印,"南辰非要把狸花猫塞进镜头,结果猫挠了我的脸,现在右眉尾还有道疤。"林晚凑过去看,果然看见照片里的顾沉舟捂着额头,嘴角却偷偷上扬,而顾南辰正把猫尾巴缠在他手腕上。
相簿里夹着的信笺突然散开,顾母的笔迹在煤油灯下显影:"沉舟总把糖纸留给南辰,说弟弟笑起来像糖霜。"林晚翻到下一页,看见张X光片,上面标着两个少年的肋骨——其中顾沉舟的第七根肋骨有处旧伤,旁边用红笔写着:"为护南辰被秋千砸伤"。
"其实是我故意撞的。"顾沉舟的声音突然沙哑,"那年继母想把南辰送进实验室,我假装玩秋千摔断肋骨,让全家的注意力都转到我身上。"他的指尖划过X光片上的裂痕,"医生说这根肋骨以后不能受力,我还挺高兴,觉得总算给弟弟挡了回风雨。"
阁楼的风卷着桂花香灌进来,林晚看见相簿最后一页贴着张褪色的日历,霜降那天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写着:"带沉舟去拆肋骨钢钉,南辰说要把桂花糕藏进绷带里"。她突然想起顾沉舟锁骨下的旧疤,原来那道疤痕里,藏着少年替弟弟扛下的风雨。
"你看这个。"顾沉舟从箱底摸出个铁盒,里面装着半罐糖纸,每张都用铅笔写着字:"给哥哥的草莓糖""给南辰的橘子糖"。糖纸堆里掉出枚生锈的弹珠,正是顾南辰遗物箱里缺的那枚,当年他总说要赢够弹珠给哥哥换心脏药。
铁盒突然从顾沉舟手里滑落,糖纸散了满地。他猛地捂住胸口,指缝间漏出压抑的痛哼——不是因为星芒共振,而是旧伤引发的骨痛。林晚蹲下身替他揉着第七根肋骨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下传来熟悉的温烫,却与星芒无关,只是旧伤在阴雨天的抗议。
"高二那年你突然休学半年。"她的指尖蹭过他衬衫下的疤痕,"原来不是去国外治病,是替顾南辰做骨髓配型。"顾沉舟没有回答,只是捡起张画着歪歪扭扭星芒的糖纸,那是顾南辰识字后画的第一张画,说要送给"会保护他的哥哥"。
阁楼的天窗突然漏进月光,照亮樟木箱底的暗格。林晚伸手去摸,触到个冰凉的金属物——是枚儿童手表,表带己经断裂,表盘停在10:17,正是顾南辰出事那天的时间。表盘内侧刻着两行小字:"哥的心跳是我的闹钟""南辰的笑是我的日历"。
"这表是妈买给我们的情侣款。"顾沉舟接过手表时,指腹按在停摆的秒针上,"南辰总说我的心跳声比闹铃准,后来他手术那天......"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不是咳血,而是咳出卡在喉咙里的旧时光——那些被星芒掩盖的、关于兄弟俩的琐碎日常。
桂树的影子在阁楼地板上摇晃,林晚看见顾沉舟掌心的糖纸正在发烫。她想起顾母笔记里未被星芒覆盖的段落,说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惊天动地的牺牲,而是把对方的喜好藏进糖纸,把自己的伤痛变成盾牌。而眼前这个男人,早在星芒出现之前,就己经把弟弟的生命,叠进了自己的骨缝里。
"你知道吗?"林晚将头靠在他肩上,听见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与星芒无关,只属于顾沉舟自己,"顾南辰的遗物箱里,有张画着两个桂树的涂鸦,旁边写着'哥哥是粗的那棵,我是细的那棵,我们的根在地下手拉手'。"顾沉舟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发顶,力道轻得像当年揉顾南辰的头发。
月光突然变得浓稠,像化不开的桂花蜜。林晚望着满地糖纸,发现每一张都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不是星芒的科幻奇迹,而是普通人用爱熬制的糖霜。而樟木箱里的旧时光,终于在霜降这天,褪去了星芒的光晕,露出最本真的模样——是两个少年在桂树下,用糖纸和弹珠堆起的、关于守护与爱的童话。
顾沉舟突然捡起枚完整的糖纸,对着月光折出朵桂花。他将花别在林晚发间,指腹蹭过她耳垂的旧疤:"南辰说过,等我们都长大,要在桂树下摆糖纸摊,你负责收钱,我负责做糖,他负责偷吃。"林晚笑起来时,眼泪滴在糖纸花上,晕开的水痕像极了顾南辰当年画歪的星芒——原来剥离星芒的科幻外壳,爱情最动人的模样,不过是旧相簿里的一张照片,和樟木箱底,那半罐藏着整个童年的糖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