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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落满庭院桂树时，林晚在顾南辰的遗物箱底摸到个锡制烟盒。盒身刻着半朵残缺的桂花，开合处缠着圈褪色的红绳——那是她幼时送给顾南辰的平安结，如今在雪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他十六岁偷拿我的烟盒改的。"顾沉舟接过烟盒时，指腹按在变形的锁扣上，那里有道深浅不一的牙印，"说要存够给你买进口药的钱，结果总被我发现偷偷塞零花钱进去。"烟盒打开的瞬间，飘出股混合着樟脑与墨水的旧时光气息，里面没有纸币，只有十二封未贴邮票的信封。
最上面的信笺边缘被得发毛，林晚展开时，看见顾南辰歪歪扭扭的字迹在雪光中浮动："晚晚姐姐今天又疼得掉眼泪了，哥哥把止痛片磨成粉拌进桂花糕，自己却在厨房偷偷吃胃药。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甜的东西要留给怕苦的人。"信纸背面画着卡通分镜：顾沉舟蹲在灶台前咳嗽，锅里的桂花糕冒着热气，而小太阳旁写着"不能让晚晚看见"。
"你说过那年冬天你得了肠胃炎。"林晚的指尖抚过信中"胃药"二字，想起顾沉舟抽屉里从未断过的胃药，"原来你把给我买进口胃药的钱，换成了我的术后营养剂。"顾沉舟别过脸去，睫毛上落着的雪花融化成水珠，"南辰说要替我保密，说哥哥是铁打的超人。"
烟盒深处的信突然掉出张医院缴费单，日期是她第二次手术的前一天。林晚看见"顾沉舟"的签名旁写着"自愿放弃骨折治疗"，而缴费项目栏里，本该属于他的肋骨固定术费用被划掉，替换成她的进口镇痛泵。单据背面用顾南辰的笔迹画着简笔画：裹着绷带的顾沉舟背着她跑向手术室，背后的伤口开出朵血红色的桂花。
"你说过那场车祸只伤到了胳膊。"她的声音突然发颤，想起他至今无法完全抬起的左臂，"原来你用整个左肩撞开了失控的担架车。"顾沉舟抬手去拂她肩上的雪，袖口滑落处露出道狰狞的旧疤，"南辰帮我骗医生说那是做实验时被酒精灯烫伤的。"
雪粒子突然打在窗棂上，烟盒最底层的信封里掉出枚银哨子。哨身刻着"沉舟"二字，却被硬生生磨掉半边，露出底下"晚晚"的缩写。顾沉舟接过哨子时，指腹按在磨损最严重的部位，那里残留着极淡的齿痕："你术后昏迷时总抓着我的手不放，我就把哨子塞进你掌心，说吹响了我就带你去看海。"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被风雪撕碎，"有次你半夜发烧说胡话，抓着哨子喊'沉舟别走'，我在病房外站了整夜，首到护士发现我冻晕在走廊。"他将哨子塞进林晚掌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南辰说我傻，可我怕哨子不响，你就不肯醒过来。"
桂树的枝桠在风雪中摇晃，林晚看见烟盒里的信笺正在发烫。她终于读懂顾母日记里的隐喻——真正的牺牲从不是惊天动地的宣言，而是把自己的骨头拆成支架，把疼痛研成糖霜，再用谎言裹上最温柔的包装。当她翻开最后一封信，顾南辰的字迹突然与雪光重叠，写下那句未说完的话："如果有天我不在了，请告诉哥哥，他藏起来的所有伤疤，都是晚晚姐姐的星星。"
"顾南辰还画了张图。"林晚将头埋进顾沉舟怀里，听见他胸腔里压抑的心跳，"说要把你的伤疤拓下来，做成挂在桂树上的风铃。"顾沉舟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发顶，力道轻得像当年揉顾南辰的头发，而他未说出口的话，早己被风雪刻进庭院的每片雪花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疼痛与守护，从来不是星芒的奇迹，而是三个少年在桂树下，用半条命熬煮出的、带着霜雪温度的糖霜。
雪突然下得更大了，林晚看见顾沉舟掌心的银哨在风雪中微微发亮。她想起烟盒里那封未写完的信，最后一行字被泪痕晕染得模糊："等晚晚姐姐病好了，我们要在桂树下埋个时间胶囊，把哥哥的哨子和我的画都放进去，再种上最甜的桂花树苗。"而此刻庭院里的桂树，正落尽最后一片叶子，仿佛在等待某个迟到的春天，让所有被雪覆盖的秘密，都开出带着糖霜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