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第一场冻雨敲在窗棂时,林晚在顾沉舟实验室的保险柜底层摸到个丝绒琴盒。盒角烫金的"沉"字被磨得发亮,锁扣处缠着根褪色的蓝丝带——那是她初中时扎头发用的,如今在潮气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是南辰偷拿我的竞赛奖金买的。"顾沉舟打开琴盒时,指腹按在开裂的枫木面板上,那里有道细长的刀痕,"他说要学《月光奏鸣曲》弹给你听,结果把我的解剖刀拿去削琴码。"琴盒里没有小提琴,只有十二根锈迹斑斑的琴弦,每根弦上都刻着极小的日期,最顶端那根E弦缠着半片干枯的桂花。
"你总说术后阵痛像琴弦在震。"他抽出张泛黄的乐谱,五线谱间用铅笔涂满批注:"G弦需调成降B调,对应晚晚心跳频率",而乐章间隙的空白处,画着卡通风格的心电图,每个波峰都顶着朵桂花。乐谱边缘的笔记让林晚呼吸一滞:"今日偷测自身心率,需确保移植神经与她心跳同频。"
冻雨突然砸在玻璃上,琴盒底层的锡箔纸包洇出深色水痕。林晚展开包中残存的药渣,嗅到股混合着桂叶与止痛药的苦涩气息,油纸内侧用顾南辰的字迹写着:"哥说把止痛药磨成粉拌进琴弦蜡里,这样晚晚拉琴时就听不见疼了",而"自身过敏"西个字被反复涂抹,露出底下"沉舟"二字。
"你说过那年你总起红疹。"她的指尖拂过药渣里的阿司匹林碎屑,想起顾沉舟手臂上从未消退的湿疹,"原来你把抗过敏药换成了我的神经修复剂。"顾沉舟别过脸去,睫毛上凝结的水雾滴在琴盒边缘,"南辰帮我骗医生说那是实验时沾到的化学试剂。"
琴盒深处的暗格里滑出枚银质调音扳手,扳手背面刻着"沉舟",却被硬生生凿掉半边,露出底下"晚晚"的缩写。顾沉舟接过扳手时,指腹按在凿痕交错的部位,那里留着极淡的齿印:"你术后复健不肯拉琴,我就把扳手塞进你掌心,说拧准了音调就能治好手抖。"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被冻雨撕碎,"有次你半夜疼得把琴弦拽断,我在琴房偷偷用自己的神经末梢嫁接新弦,被查房护士发现时,扳手还咬在嘴里。"他将扳手塞进林晚掌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南辰说我疯了,可我怕琴弦不响,你就不肯碰琴。"
桂树的枝桠在雨幕中摇晃,林晚看见琴盒里的琴弦正在发烫。她终于读懂顾母日记里的隐喻——真正的偏执从不是科幻的狂想,而是把自己的神经拆成琴弦,把疼痛调成共振频率,再用谎言谱成最温柔的催眠曲。当她翻开乐谱最后一页,顾南辰的字迹突然与雨光重叠,写下那句未完成的乐句:"如果有天琴弦断了,请告诉哥哥,他嫁接的神经,都是晚晚姐姐的月光。"
"顾南辰还画了张图。"林晚将头埋进顾沉舟怀里,听见他胸腔里压抑的颤音,"说要把你的神经标本做成琴弓,这样拉琴时就像被你抱着。"顾沉舟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发顶,力道轻得像当年替顾南辰调琴弦,而他未说出口的话,早己被冻雨刻进实验室的每块玻璃——那些被医学掩埋的疯狂守护,从来不是星芒的奇迹,而是三个少年在解剖台前,用半条神经系统熬煮出的、带着铁锈味的糖霜。
冻雨突然变成冰粒,林晚看见顾沉舟掌心的调音扳手在雨幕中微微发亮。她想起琴盒里那根未完成的E弦,末端系着张被血浸透的便签,最后一行字被冰晶覆盖得模糊:"等晚晚姐姐能完整拉完一曲,我们要在桂树下埋把银提琴,把哥哥嫁接的神经和弦一起封进去,这样时光就不会让琴弦生锈了。"而此刻实验室窗外的桂树,正被冰粒压弯枝桠,仿佛在等待某个解冻的春日,让所有被霜刃封存的音符,都能重新震颤出带着体温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