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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打在桂树残枝上的声响，像极了顾沉舟当年调弦时指甲刮过琴弦的颤音。林晚抱着吉他站在树下，琴箱上凝着的雪霜被体温融出一圈水痕，恰似他最后一次靠在这棵树旁弹唱时，吉他背侧板留下的体温印子。树洞深处嵌着半片冻硬的蜡封，她用银戒抠开时，指腹蹭到蜡层下粗糙的木纹——那是他大三时偷偷刻下的两个叠着的音孔，旁边歪扭的小字被雪水浸得发蓝："等她拉完《月光》就告诉她，桂树开花时，我的弦总在震她的名字。"
蜡封里掉出的不是信，是页揉皱的五线谱。谱纸边缘用铅笔描着密密麻麻的桂花，每朵花蕊都勾着根细若游丝的线，连到谱面空白处的速写——林晚侧头拉琴的轮廓，发梢沾着的雪花被他画成跳跃的十六分音符。谱号上方写着《葬花》的标题，副歌处用红笔反复涂画："此处泛音要像她替我捡玫瑰时，指尖被刺划破的血珠，落进琴弦的声响。"可这页谱子没有结尾，最后小节的终止线被抹成模糊的红点，像他咳在纸上未干的血迹。
"他去年冬天总在这树下刻东西。"南辰的声音从树影里飘出来，手里捧着个冻裂的陶盆，"说要把你掉在琴房的玫瑰冻干，嵌进吉他的音梁。"陶盆里的花瓣早冻成深褐，花茎上缠着段吉他弦，弦尾系着枚生锈的别针——是林晚大一时别在琴谱上的，某次练琴时掉了，顾沉舟捡走后说"替你收着，等弦断了就拿它接"。此刻那截弦正硌着冻硬的花心，在雪光里泛着冷铁的光泽。
林晚指尖划过谱纸上他描的桂花，花瓣边缘的铅笔痕突然簌簌掉粉，露出底下用钢笔写的半句诗："若月落时弦能葬花——"后半句被指甲刮出的凹痕截断，像他生前总在她拉错音时，笑着用指关节敲她琴身的力道。风吹过树洞，带出细碎的嗡鸣，她突然想起某个雪夜，他把耳朵贴在树皮下听了很久，说桂树的年轮里藏着她拉《沉思》时的揉弦，"等春天树汁流动，就会变成音符渗出来"
陶盆里的玫瑰突然轻颤，冻裂的花瓣簌簌落进雪堆，露出花托里半枚磨了一半的骨扣。林晚认得那是顾沉舟左手腕的小骨，他曾笑称这骨头形状像枚吉他拨片，"等我哪天弹不动琴了，就磨给你当书签"。骨扣边缘还留着砂纸打磨的痕迹，凹槽里嵌着点淡粉色——是他咳血时溅上的，如今冻在雪粒里，像撒在琴谱上的延音记号。
她把《葬花》谱子铺在桂树断枝上，雪粒落在"渐弱"记号处，渐渐积成小小的坟。顾沉舟刻在树皮上的音孔里渗出水珠，沿着他写的小字往下淌，"她的名字"西个字被冲得模糊，却在雪地里洇出淡淡的粉，像他当年在她谱夹里藏的糖纸，化开来总是暖的。南辰把陶盆放在树下时，冻裂的盆底掉出片银箔，上面用针扎着她拉琴的剪影，针孔连起来是首未完成的歌，唱的是"雪融时，桂树会替我拥抱她的琴弦"。
林晚抱起吉他，指尖按在三品和弦的位置——那里的毛线冰壳己化尽，露出他缠在弦上的银戒。她轻轻拨弦，声音哑得像被雪堵住的音孔，却在第二拍时，桂树突然落下整枝积雪，雪粒打在琴弦上的声响，恰好补上了《葬花》谱尾缺失的终止符。树洞深处传来更清晰的嗡鸣，像有把无形的吉他在应和，她恍惚看见顾沉舟靠在树枝上调弦的影子，他指尖的血珠滴在雪地里，瞬间开出无数泛音形状的花。
那枚骨扣从花瓣间滚出来，停在她鞋尖前，骨面上凝着的水珠突然亮起来，映出桂树刻痕里未写完的半句诗。她弯腰捡起时，指腹蹭到骨扣背面极浅的刻字，是他总在她琴谱上画的小太阳，旁边歪扭的一笔勾着她的名字，末尾拖出的弯钩，像他笑时的眼尾。雪又下大了，有片雪花粘在吉他面板的裂痕上，这一次没有融化，却在木纹里凝成透明的花，开在他咳血震出的纹路尽头，像他说过的"裂痕是音符漏出来的地方，而花开时，音符就不会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