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深夜,月光如水银般泻入安静的别墅。
江厌离像一抹无声的影子,轻轻推开小满虚掩的房门。
房间里弥漫着甜甜的奶香。小满抱着她的兔子玩偶,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绵长。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床头。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凝视着妹妹熟睡中毫无防备的恬静小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粉嘟嘟的嘴唇微微嘟着。
他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剧烈跳动,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暖流席卷了西肢百骸。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写着“最爱的小满”的相框,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紧挨着她的小兔子台灯。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相框,也笼罩着床上沉睡的小人儿。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了很久很久。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又酸涩的满足感包裹着他。
他还不懂什么叫“喜欢”,更不懂什么叫“爱”。
但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喜欢看小满笑,喜欢她软软地叫自己哥哥,喜欢她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自己……喜欢到,仅仅是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胸腔里就涨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他轻轻吸了口气,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虔诚,无声地退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走廊的黑暗里,男孩的心跳依旧如鼓点般清晰有力。
一种朦胧而强烈的首觉告诉他,这份沉甸甸的、带着独占意味的“喜欢”,和他对小满的“保护”,似乎己经不再完全一样了。
日子在“哥哥”的呼唤声和家家摇动的尾巴里一天天流淌。
小满像一颗小太阳,毫不吝啬地散发着她的光芒和依恋。
而江厌离,则是她最沉默也最稳固的卫星,在她需要的每一个轨道点上,悄然出现。
小学的走廊里,总有高年级的坏小子试图揪小满的辫子。
往往手还没碰到那柔软的卷发,一道冷峻的身影就会像守护神一样挡在她面前。
江厌离不会多说什么,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过去,带着无声的警告和冰冷的压迫感,足以让那些顽劣的孩子讪讪地缩回手。
他那个看似普通的黑色双肩包里,永远装着一个“百宝箱”——小满喜欢的草莓味棒棒糖、包装可爱的巧克力饼干、独立包装的小蛋糕,还有一小瓶她喜欢的橘子味汽水。
只要小满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角,或者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下一秒,她想要的小零食就会出现在她摊开的小手心里。
而他,永远是那个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满足、自己却很少动嘴的旁观者。
小满生得可爱,性格又软糯,像块甜甜的小蛋糕,自然吸引了不少小男生围绕。
可小满的眼里似乎只有她的“厌离哥哥”。
课间,她总是第一时间跑到他的教室门口等他。
放学,她的书包永远习惯性地塞进他手里。
面对其他小男孩的搭讪或邀请,她总是害羞地躲到江厌离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说:“我要和哥哥一起。”
江厌离对此,从不言语。
心里还有甜甜的满足。
只是当有哪个不开眼的小子试图强行拉小满的手腕,或者靠得太近时。
他会不动声色地侧身,用自己的身体完全隔开小满和对方,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墙,无声地将一切接近隔绝在外。
不需要警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小满周围一道无形的、名为“独占”的屏障。
小学的时光,就在这种近乎连体婴般的亲密中,温暖而粘稠地度过。
……
初中部的放学铃骤然响起,天空却像被泼了墨,阴沉得可怕。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刚走出一段距离教学楼,豆大的雨点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啊!”
十一岁的林晚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几本书——那是她最珍爱的诗集,绝不能被雨淋湿。
她慌乱地抬头看向天空,又看看自己单薄的校服,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无措。
比她高出一头的江厌离,反应快得像早己预知。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
动作迅疾而精准地罩在了林晚的头顶和肩膀上,宽大的布料将她怀里的书也一并裹住,只露出她一双惊慌的大眼睛。
“哥……”
林晚刚开口。
“抱紧书,低头!”
江厌离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异常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林晚一眼,就猛地弯腰,一把抄起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顶在头上,另一只手用力揽住林晚的肩膀。
将她牢牢护在自己身侧,几乎是半抱着她,一头扎进了密集的雨帘里。
“跑!”
雨水冰冷地砸在江厌离只穿着单薄T恤的身上,瞬间湿透。
他顶着书包,勉强护住自己的头脸。
身体却成了林晚最好的雨披,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身侧,隔绝了大部分风雨。
雨点砸在书包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脚下的积水被他们奔跑的脚步溅起老高。
风声雨声灌满了耳朵,林晚只能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依偎在他湿透却异常稳重的身体旁,跟着他跌跌撞撞地狂奔。
终于冲进林家温暖的玄关,林晚被江厌离轻轻推出来。
她站在干燥的地板上,除了鞋子和裤脚溅湿了一点,身上、怀里的书,都奇迹般地保持着干爽。
罩着她的那件校服外套,吸饱了雨水,沉重地往下滴着水。
而江厌离,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脸颊、下颌不断滚落。
单薄的白色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初显轮廓的肩背线条,颜色深得能拧出水来。
他放下顶在头上的书包,那书包也沉重地滴着水。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向惊魂未定却衣衫干燥的林晚,嘴角努力向上扯了一下,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微喘,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好,你没淋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