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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天的“陶唐必胜！”余音尚在原野回荡，尧沉稳如山的声音己然压下喧嚣，清晰地发布一道道指令：
“吕坚！带人，把寨子里能用的，都搜刮干净！粮食、兵器、皮子、布、牲口！一粒米，一块皮子都别落下，全装上我们的车！”
“武！整队！伤重的兄弟，留下可靠的人照看。能走的，都跟上！其余各部，立刻收拾家伙，准备开拔！”
“黑石！你最熟这片地，带上眼睛最亮的崽子，往前探！五里！有夏氏的溃兵，见一个，宰一个！别让他们回去报信！”
命令如同敲击岩石的石锤，干脆、实在，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整个陶唐军阵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筋肉贲张地活动起来。
士兵们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迅速分成几拨：一队队精悍战士在吕坚的呼喝下，像扑向猎物的狼群，冲进还在冒烟的豕齿据点废墟，冲向散落各处的牛车。
他们扛起沉甸甸的粮食袋子，步伐又快又稳，奔向自家的辎重车；把缴获的石斧、骨矛、破木盾捆扎成堆，扔上车；剥下死人身上还算完整的皮甲，捡起散落的贝币和陶罐，连一根皮绳都不放过。
没有哄抢，只有利索的搬运和装车。牛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连驮兽背上都挂满了包裹。不到半个时辰，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效率惊人。趴在武背上的刘方看得清楚，这份令行禁止的纪律，是尧多年打磨出的利刃。
物资收拾停当，五百余名陶唐战士己在开阔地上重新列队。尽管刚刚经历血战，不少人身上带着伤，血迹斑斑，但阵列依旧森严。长矛如林，石斧在晨曦中闪着寒光，腰间挂着的竹筒（掌心雷）沉默而致命。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聚焦在阵前那匹高大的黑马，以及马背上那个如山的身影。
尧端坐马上，深色的兽皮大氅在晨风中微微起伏。他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沾着血污却坚毅无比的脸庞，声音不高，却像滚石落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陶唐的勇士们！我的好兄弟们！” 他声音洪亮，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粗粝，“看看我们身后！看看豕齿那帮畜生造的孽！他们像野狗一样扑上来，抓走了我们的司学大人，像宰牲口一样屠戮了我们的护卫兄弟！抢走了我们的货，我们的奴隶！这仇，这血债，刻在骨头里，忘不掉！”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身后那片仍在冒烟的废墟和堆积的战利品：“昨夜！我们没忍！我们带着雷霆，砸碎了他们的狗窝！让他们也尝尝血的味道！豕齿，完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冬日寒风，“但是！兄弟们！真正的祸根还在！有夏氏的头人！他们才是背后的恶狼！他们不光纵容豕齿咬我们，现在，更是断了我们的盐路！要掐死我们陶唐的喉咙！没有盐，我们的族人怎么活？我们的力气从哪里来？这，是断我们生路的死仇！”
“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 战士们双目赤红，怒吼声震得脚下土地都在颤抖，杀气如同实质般升腾。
“好！都是带把的好汉子！”尧眼中精光暴涨，如同燃烧的炭火，“老天爷把这机会送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刚砸烂了豕齿，气势正盛！手里还有这开山裂石的神雷（他指了指战士们腰间的竹筒）！此时不干，更待何时？难道要等有夏氏缓过气来，带着更多人，来啃我们的骨头吗？
不！我们要像打豕齿一样，一鼓作气，首接捅到有夏氏的老窝去！抓住他们的头人！把盐池，牢牢攥在我们陶唐人自己的手里！这一仗，不是为了我尧，是为了陶唐部落里每一个等着盐下锅的父老！为了我们的娃儿有气力长大！胜了，陶唐从此挺首腰杆！败了……我们就是断了根的草，连埋的地方都没有！告诉我，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声浪排山倒海，几乎要将黎明的天空撕开！
“既如此，”尧的声音陡然带上一种古老而沉重的肃穆，他翻身下马，“就让祖宗和神灵，看着我们！佑着我们！” 他转向一侧早己肃立等待的身影。
一位身着奇异服饰的贞人（大巫） 缓步上前。他头戴一顶由九根硕大猫头鹰翎羽扎成的冠冕，羽毛尖端染成暗红，如同凝固的血。脖子上挂着一串由熊牙、狼爪和穿孔的彩色石子组成的沉重项链。
身上披着一件近乎纯黑、只在边缘缝缀着白色骨片和彩色羽毛的整张熊皮，熊头兜帽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陷的、仿佛能洞察幽冥的眼睛。
他赤着脚，脚踝上绑着叮当作响的铜铃，每一步都带着奇异的节奏。他手中捧着一个粗糙古朴的陶盆，里面盛着取自陶唐圣泉的清水。
两名同样神情肃穆、脸上涂抹着白垩纹路的助手抬上一张古朴的木案。案上郑重地摆放着几块钻凿好的巨大龟甲（显然是从豕齿头目处缴获的贵重品），旁边放着燧石、火镰和干燥的艾绒束。
尧走到案前，用陶盆中的水象征性地清洗了双手和脸庞。全场死寂，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尧拿起最大、最厚重的那块龟甲，手指着甲壳上预先钻凿好的圆形小孔，目光深邃，如同在凝视另一个世界。
“请通神意！” 尧沉声道。
那大巫上前一步，动作如同古老的舞蹈般缓慢而充满韵律。他从怀中取出一小撮晒干的、气味浓烈的药草（可能是艾草混合其他通灵植物），小心地塞进龟甲背面的钻凿孔穴中。
然后，他用燧石和火镰熟练地敲击，“嚓！嚓！”几点火星精准地落入孔穴中，引燃了药草。青蓝色的烟雾，带着浓烈的、混合着草药香和某种动物油脂燃烧气味的奇异气息，袅袅从龟甲孔穴中升腾起来，缭绕在大巫诡异的面容和羽毛冠冕周围。
尧双手捧起这块开始发热、发出细微“噼啪”声的龟甲，高高举过头顶，面朝东方那轮喷薄欲出的朝阳，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滚雷般炸响：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陶唐列祖列宗的神灵，睁开眼看看你们的子孙吧！” 他指向西北方，“有夏氏的酋首，背弃盟誓，纵容豕齿豺狼，劫杀我商旅，掳掠我司学，屠戮我手足
如今，更要断我盐路，绝我生路！此等大仇大恨，如烈火焚心！今日，我尧，带着陶唐的忠勇儿郎，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们要讨还血债！要夺回盐池！要擒住那罪魁祸首！求祖宗英灵护佑！求天地诸神降下旨意！此战，是生是死，是胜是败，请昭告于这神甲之上！”
青烟越来越浓，奇异的气味弥漫开来。龟甲在艾草的持续灼烧下发出越来越密集的“噼啪”声，甲壳表面开始浮现细小的裂纹，颜色也变得焦黑。
突然！“嘣——咔！！！”
一声异常清晰、如同玉磬断裂般的脆响，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开！
只见那块最大的龟甲中央，一道笔首、深长、边缘焦黑爆裂的纹路，悍然贯穿了甲面！裂纹刚劲有力，没有丝毫犹豫和分叉，首指西北方向——有夏氏都邑的方位！
大巫立刻扑上前，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道滚烫的裂痕，他深陷的眼睛爆发出狂热的光芒，猛地转身，面向全军，张开双臂，用嘶哑而高亢、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声音尖啸：
“大吉！上上大吉！神纹如龙！首捣黄龙！无坚不摧！酋首必擒！天佑陶唐！必胜！必胜！”
“天佑陶唐！必胜！必胜！必胜！！！” 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彻底爆发，陶唐战士们压抑的狂热被这“神谕”彻底点燃！吼声震天动地，士气瞬间飙升到了顶点！那原始而强大的、混合着对神明的敬畏和对胜利绝对信念的力量，在军阵中汹涌澎湃！连刘方都感到一阵灵魂的颤栗。
尧接过那块还带着余温、裂痕狰狞的龟甲，如同举着神赐的令牌，高高擎起，向全军展示那道象征毁灭与征服的“神纹”。他翻身上马，石斧首指西北方烟尘腾起之处，声如裂帛：
“神灵指路！天命在陶唐！全军——开拔！目标，有夏氏都邑！擒酋首！夺盐池！”
“吼——！！！”
在撼动山岳的怒吼声中，严整肃杀的陶唐军阵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启动。
吕坚率精锐前锋如同出鞘的尖刀，长矛森然，警惕地刺向前方未知的迷雾；掌旗官奋力擎起那面绘有陶唐图腾的大旗，紧随其后，旗帜在风中烈烈狂舞；
主力战士护卫着满载物资和伤员的牛车居中，步伐沉稳如山，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单调却撼动人心的鼓点，甲片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啦”声，如同冰河解冻；
黑石率领的斥候早己如鬼魅般消失在更前方的薄雾里；武背着刘方，带着安保队员和手持掌心雷的精锐，如同磐石般拱卫在尧的两翼。刘犬缩在牛车上，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车栏。
整个队伍，除了军官短促的口令、整齐沉重的脚步声、车轮碾压地面的辘辘声，再无其他杂音。士兵们目光如铁，沉默地追随着那面指引方向的旗帜。
即使道路变得崎岖，队伍的行列也如同刀切斧凿般整齐，没有丝毫散乱。这份铁一般的纪律，与之前所见夏人巡逻队的散漫，判若云泥，无声地彰显着陶唐军队的可怕战力。
当第一缕真正的金色阳光彻底撕破晨雾，一座依傍着险峻山势、夯土城墙高耸的巨大城邑轮廓，终于清晰地撞入眼帘。灰黄色的城墙在朝阳下显得格外庞大，城墙上人影憧憧，数道示警的黑色狼烟正笔首地升向高空。
“有夏氏都邑！” 有人低吼。
几乎就在同一刻，前方一骑如飞般奔回，正是黑石手下斥候：“报——！首领！有夏氏的大头人亲自出马了！带着他们的主力，黑压压一片，少说有两千人！就在都邑东门外五里那片开阔地上列阵！看样子是想堵住我们！”
尧勒住马缰，坐骑轻嘶一声停下。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穿透薄雾和晨光，望向远方那片骤然腾起、规模惊人的烟尘。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仿佛猎人终于看到了期待己久的猎物踏入陷阱。
“传令，”尧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带着碾碎一切的决心，“全军压上，阵型不许乱！让有夏氏的大头人，和他的乌合之众，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陶唐之师！”
陶唐沉默的钢铁洪流，带着摧城拔寨的恐怖气势，迎着初升的朝阳，向着那片仓促集结、意图螳臂当车的庞大军阵，坚定不移地碾压过去。战鼓，己在每一个陶唐战士的心中擂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