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日常

第45章 双色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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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山野日常
作者:
剁椒酱dd
本章字数:
7382
更新时间:
2025-07-09

篱笆角落,深绿色的葛藤在晨光里舒展着坚韧的茎蔓。铁蛋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猴子,灵活地在藤蔓间穿梭,避开尖刺,专挑那些深褐色、表皮粗糙的老藤茎,用力折下,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很快,他怀里就抱了满满一大捧,小跑着送到苏瑶面前,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小脸却满是兴奋:“苏姨!够不够?”

“够了够了!铁蛋真能干!”苏瑶笑着接过那捧沉甸甸的藤茎,指尖传来藤蔓特有的坚韧触感和淡淡的草木苦涩气息。她让铁蛋把藤茎堆在墙角阴凉处,自己则继续专注于清洗那堆连根带泥的马兰草。

清澈的井水在粗陶盆里打着旋,冲刷着紫色根茎上的泥土。深紫近黑的浓稠汁液渐渐晕染开来,散发出熟悉的、略带土腥的草木香。旁边的另一个陶盆里,葛藤刮削下来的深褐色粉末和碎屑静静沉淀在浑浊的水中,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带着泥土和木质苦涩的味道。

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在晨光下安静地酝酿着。

苏瑶的目光在两个陶盆之间来回移动,最终落在了自己脚边盘绕好的几缕深朱红色草绳上,那是马兰草的成果。她又看了看墙角那堆待处理的葛藤老茎。一个清晰而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朱红与深褐。

她拄着木棍,极其缓慢地挪到灶台边,拿起那块边缘锋利的石片。然后,在铁蛋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她坐到墙角那堆葛藤老茎旁,拿起一根最粗壮的,放在平整的青石板上。

“噗…噗…噗…”

石片刮过坚韧的葛藤表皮,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深褐色的韧皮碎屑和淡黄色的木质纤维被一点点剥离,簌簌落下。苏瑶的动作异常耐心,也异常用力。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她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石片与藤茎的每一次刮蹭上。她要更多的深褐色粉末,更浓的浸液!

铁蛋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活儿比采花有趣多了,也学着苏瑶的样子,拿起一块小点的、边缘稍钝的石片,抓起一根细些的藤茎,笨拙地刮削起来。他的动作生涩,刮下来的碎屑不多,但那份专注模仿的样子,让苏瑶忍不住莞尔。

小院里一时只剩下石片刮削藤茎的噗噗声,和秦墨那边偶尔传来的、因剧痛而压抑的沉重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粗陶盆都几乎装满了染液。马兰草盆是浓郁深沉的紫红,葛藤盆则是浑浊厚重的深褐。苏瑶放下石片,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盆里的颜色,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她拿起一缕素色的草绳,小心地先浸入马兰草的紫红染液中。草绳迅速吸饱了汁液,变成鲜艳的朱红色。捞出,稍微沥干,不等它完全干透,苏瑶又将它浸入了旁边葛藤的深褐色染液中!

草绳在深褐色的浑浊液体中翻滚,贪婪地吸吮着第二种颜色。朱红与深褐开始交融、覆盖、沉淀…

铁蛋屏住了呼吸,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在染液中翻滚的草绳。

苏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冒险的尝试,结果未知。

终于,她将草绳捞出。颜色不再是单一的朱红,也并非纯粹的深褐,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奇妙过渡的深红褐色!靠近看,朱红的底色并未完全消失,反而被深褐包裹、中和,形成一种极其沉稳、厚重,又隐隐透出内敛光泽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陈年血珀,又似被岁月反复的古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和深度!在正午的阳光下,这颜色甚至比单一的深褐或朱红,显得更加耐看,更有层次!

“哇!”铁蛋忍不住叫出声来,“苏姨!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好…好厚实!”他找不到更贴切的词,只能用“厚实”来形容那种沉甸甸的视觉感受。

苏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如释重负又无比欣喜的笑容!成功了!这双色叠染的效果,远超她的预期!

她立刻如法炮制,将更多的素色草绳和编好的草鞋底,按照不同的浸泡时间和顺序,分别投入两种染液。有的先朱红后深褐,有的先深褐后朱红,有的只在朱红里染一半再浸深褐…各种深浅不一、带着奇妙过渡和斑驳肌理的红褐色、棕褐色、深赭色…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在院中晾晒的石块和木架上铺陈开来!阳光慷慨地照耀着,这些带着泥土气息和草木苦涩的新色彩,在空气中散发着一种原始而质朴的生命力,将小院装点得如同一幅粗犷而温暖的天然画卷。

这奇异的色彩变化和空气中弥漫的特殊草木气味,终于引起了秦墨的注意。他停下手中与草茎的艰难角力,赤红的双眼越过自己膝头那个依旧歪斜却顽强拔高了一小截的草筐壁,牢牢地锁定了苏瑶脚边晾晒的那些深红褐色的染物上。那沉稳厚重的色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眼瞳深处激起无声的涟漪。一种全新的、带着力量的色彩印象,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下午,小院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嫂子挎着个小篮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走了进来。

“瑶妹子?”她轻声唤道,目光立刻被院中晾晒的那一片深沉而丰富的红褐色染物吸引住了,“哎哟!这…这都是你新染的?”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奇和赞叹,快步走到晾晒的石块边,拿起一缕颜色最深的、近乎黑褐的草绳,又拿起一块带着明显朱红底色的棕红杯垫,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这颜色…咋弄出来的?比上次那个红,瞧着更…更压得住!好看!真好看!”她连声夸赞,眼中闪烁着喜爱和好奇的光芒。

“张嫂子来了,”苏瑶放下手中正在编织的草绳,笑着招呼,“快坐。就是瞎琢磨,试了试两种草一块儿染。”她指了指墙角堆着的葛藤和马兰草。

“两种草?”张嫂子更惊讶了,顺着苏瑶的手指看去,“这藤蔓…也能染?”

“嗯,”苏瑶点点头,拿起一缕葛藤染的纯深褐色草绳递给张嫂子,“单用它染,是这个颜色。”又拿起一缕马兰草染的朱红色,“单用那个紫花,是这个色。”最后,她拿起那缕双色叠染的深红褐色草绳,“两个颜色叠着染,就变成这样了。”

张嫂子仔细地对比着三种颜色,脸上的惊奇更甚:“我的天…这…这法子可真巧!”她看着苏瑶,眼神里充满了敬佩,“瑶妹子,你这心思,真是活络!这颜色,看着就厚实,做篮子做筐,指定更耐看更经用!”

她放下草绳,从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用干净布包着的小包,塞到苏瑶手里:“喏,家里攒的几个鸡蛋,别嫌少。你教铁蛋传的那话,嫂子记心里了。这染色的巧宗儿,你要是不嫌麻烦…嫂子真想厚着脸皮学学!这颜色,我瞧着是真喜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苏瑶握着那温热的布包,感受着张嫂子话语里的真诚和喜爱,心口暖暖的。“嫂子说哪里话,”她连忙道,“你想学,我高兴还来不及!法子其实不难,就是费点功夫。”她指了指墙角,“葛藤老茎要刮皮取粉,马兰草要连根捶烂,熬煮的时辰也有点讲究…等有空,我细细跟嫂子说。”

“哎!好!好!”张嫂子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她的目光又被秦墨膝头那个正在艰难成型的草筐吸引了。虽然依旧歪斜,缝隙宽窄不一,但那粗糙的壁沿正在极其缓慢却坚定地向上延伸,透着一股子沉默的韧劲儿。“秦兄弟…这手,真是…”她看着秦墨因剧痛而紧绷的侧脸和额角的汗珠,后面的话化作了一声带着敬意的叹息。

秦墨似乎感觉到了目光,极其缓慢地抬了一下头,赤红的眼睛看了张嫂子一眼,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嗬嗬声,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立刻沉入到与手中草茎的角力中。

张嫂子没再多打扰,又和苏瑶说了会儿话,约定了改天来学染色的时辰,便心满意足地挎着篮子告辞了。临走前,苏瑶硬是塞给她一个用双色草绳镶了边、染成沉稳棕红色的小篮子,张嫂子推辞不过,拿着篮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送走张嫂子,小院重归宁静。夕阳的余晖将晾晒的染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些深红褐、棕赭色的草绳、鞋底、杯垫,在暮色里散发着内敛而踏实的光芒。

苏瑶坐回小凳,拿起一缕深朱红色的草绳和一缕双色叠染的深红褐色草绳。她的手指在两种不同深浅、不同质感的红色间灵巧地翻飞、穿梭。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平编。她尝试着将深红褐色作为主色,如同沉稳的底色,再用深朱红色的草绳如同跳跃的丝线,在其间穿插、勾勒出简洁的菱形纹路。

动作因尝试新的技法而略显生涩,但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带着一种创造的喜悦。

秦墨也停下了手中的编织。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不得不暂时休整。他靠在草垛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后背。赤红的双眼越过自己那只布满伤痕和厚茧、此刻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左手,落在了苏瑶手中那渐渐成型的、带着菱形花纹的草编片上。

那跳跃的朱红菱形,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烙印在他沉寂的眼瞳深处。那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复健的渴望,更添了一丝被那鲜活纹路点燃的、对“更好”的模糊向往。

夕阳沉入山峦,最后一抹金红消失在天际。暮色温柔地笼罩了小院。灶台上,粟米罐口溢出的金黄颗粒在渐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温润踏实的光泽。空气中,新染草绳的草木涩香、葛藤的微苦、马兰草的土腥,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隔夜米粥的温甜,奇妙地交融沉淀。

苏瑶放下手中那片初具雏形的双色纹样草编。秦墨也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在草垛的阴影里,发出低沉而均匀的呼吸声。

小院归于寂静。只有老槐树叶在晚风里沙沙作响,如同大地沉稳的脉搏。

那罐沉默的金黄,院中晾晒的深沉红褐,草褥上沉睡的、伤痕累累却孕育着力量的身影,以及矮凳旁那片带着新纹样的草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暮色西合里,无声地宣告着一种蜕变——从勒紧裤带的挣扎求生,到用双手和疼痛,极其艰难地,为这灰扑扑的日子,染上了第一抹名为“希望”的、沉甸甸的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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