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足轻长屋,月光从破败的板壁缝隙漏进来,在潮湿的草席上切割出几道惨白,长屋弥漫着汗臭、霉味和劣质饭团的酸馊气。
我蜷在通铺角落,身下的稻草扎得人生疼,远处传来巡夜足轻的梆子声,更衬得屋内死寂。
“俺…俺要当武士!”
黑暗里突然炸开“铁憨憨”闷雷般的声音,他翻了个身,草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像今川大人身边的旗本老爷!穿亮闪闪的铠甲,挎这么长的刀!”
他手臂在空中胡乱比划,差点戳到旁边人的脸。
“立了功,领十石…不,二十石俸禄!把爹娘弟妹都接进城里住瓦房!”
角落传来“溜之大吉”的嗤笑,声音尖细得像老鼠磨牙:
“省省吧傻大个,旗本老爷的刀还没抡起来,你早被敌人的弓箭射成筛子啦!”
他裹紧单衣,往阴影里缩了缩,“瞅见营西头那片芦苇荡没?等开拔那天,老子就…哧溜!”
他做了个泥鳅入水的手势,“回俺们村,给村头的寡妇挑水砍柴,好歹饿不死!”
随后拿出一个木头雕刻的小狗“看见没,爱情信物”
随后笑眯眯的炫耀“她可是我们村最漂亮的”
“铁憨憨”的关注点不一样,急得支起上半身:“你敢当逃兵?抓回来要砍…”
“砍个屁!”“溜之大吉”打断他,不屑的啧了一声,眼珠在黑暗里发亮。
“吉川大人自个儿每次都偷藏好几个饭团往家里拿!管事的只顾捞油水,谁真数人头?等仗打完,活着的领赏,死了的销账…”
他忽然压低声音,“打仗往上爬?悬!别被武士老爷抢功劳就不错了,俺可不想陪葬。”
草席另一头,“老不羞”含糊地咕哝一声,他背对众人躺着,佝偻的脊梁骨像一串凸起的算盘珠。
月光落在他光秃的脚后跟上,厚茧裂开纵横交错的深纹。
“喂,伍长”溜之大吉用脚趾戳了戳他“你不是当了好几年足轻吗?没啥想法?总不会乐意当一辈子足轻啃咸石头吧?”
老头没回头,只有嘶哑的声音飘过来:“想啥?…想明早的饭团别掺沙子。”
他抠了抠脚底板,一块硬痂掉在草席上,“什么武士,什么逃跑…活到最后再说梦话。”
他扯过发黑的破布蒙住头,终结了话题。
长屋重归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远处隐约的磨刀声,我盯着漏进来的月光,眼睛在黑暗里半睁着。
(二十石?按米价算月入不到半贯…先不说每次打完仗都能不能活下来。这哪是武士梦,分明是阵亡抚恤金兑换券。)
(溜之大吉倒是人间清醒…可惜战国版GPS导航还没发明。)
我目光扫过老不羞蜷缩的背影,那瘦小的身体松垮的皮肉上隐约可见几道淡白的旧疤,像地图上废弃的河流。
月光慢慢爬上通铺,照亮“铁憨憨”大张着嘴的睡脸,对方的嘴角还挂着晶亮的口水,梦里大概正骑着高头大马成为一名武士大人受到百姓欢呼,困意席卷,我也渐渐闭上眼睛。
天刚蒙蒙亮,梆子声就像锥子扎进耳朵,我被“铁憨憨”一脚首接踹到地上。
我懵逼的说道“卧槽,啥玩意儿?”
那傻大个正梦游般的挥舞手臂:“杀!为今川大人尽忠!”
溜之大吉”早己缩到通铺最角落,用草席把自己裹成寿司卷,说着梦话“田中夫人~好大”
“老不羞”打着哈欠抠眼屎:“早死晚死都得死,催命呢…”
训练场弥漫着晨雾和宿尿的骚气,十几捆稻草扎成的敌人歪斜立着,粗糙的墨汁在草人腹部涂了个扭曲的织田木瓜纹——活像长霉的茄子。
“捅这儿!照我昨天教的”吉川指着草人打着哈欠,嘱咐着训练内容。
(器官位置画的倒挺准…可这草人比我昨晚的饭团还松散,能练出啥手感?) 我握着开裂的竹枪,眼睛扫过草人两腿中间可疑的墨渍。
“杀——!”“铁憨憨”率先暴喝冲锋,竹枪狠狠捅进草人“肝脏”噗嗤!枪尖从草人后背穿出,半截稻草挂在他枪头晃荡。
“不错”吉川微微睁开眼“力道十足!赏饭团半……”
话音未落,“铁憨憨”拔枪太猛,草人哗啦散成一地茅草
吉川的嘴角抽了抽改口道“罚半个”
无视委屈的铁憨憨嚷嚷道“毁坏训练用品没赏你鞭子就不错了”
“溜之大吉”眼珠一转,突然捂肚子哀嚎:“哎哟!昨晚汤喝多了…”
他贴着场边栅栏往外溜,被吉川五郎的鞭梢勾住衣领。
“想逃?”吉川的醉眼里闪着精光
“今儿阴天,你他妈中哪门子暑?去!给细眼当活靶子!”说着把“溜之大吉”拽到我对面。
我看着两股战战的“溜之大吉”,竹枪尖抖得像风中秋叶。
(这要真捅出个窟窿,算工伤还是谋杀?)
“溜之大吉”带着哭腔:“权哥…下、下手轻点…”
我无奈的用竹枪尾部当枪头使,在吉川的督促下戳向对方,对方传来呻吟
伴随着“权哥,不要啊~”对方妖娆的瘫倒在地。
这堪称地狱的声音和场景让我都下不去手了,我眼神复杂的后退了好几步
内心汹涌(你这个家伙,原来是这样的人!)
旁边的吉川差点没吐出来,眼里的宿醉完全消失化作了惊恐,一脚踹飞溜之大吉,骂骂咧咧的
“你他妈的别恶心老子,赶紧滚!你爱去哪去哪!”
“溜之大吉”的偷懒计划成功了,但是代价是好几天,我们组的所有人包括“老不羞”都不敢接近他
过了两个小时诡异的晨练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