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伙头兵敲响破锣,泥地里立刻长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我刚领到酸味扑鼻的咸汤,训练场那头忽然起了骚动,几个披着阵羽织的武士骑马开路,鞭子虚抽着空气:
“八嘎!给我闪开!没长眼的渣滓!”
人群像劈开的潮水般退开,后面跟着七八个女人,粗布包裹着单薄身子,褪色的和服下摆沾满泥点,她们低着头,木屐踩在泥浆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领头的女人约莫三十岁,脸上糊着层厚厚的白粉,嘴唇却涂得鲜红,像裂开的伤口。
(职业假笑培训班的战国分校毕业生?) 我纳闷的看着,手上所谓的味噌汤也晃了晃。
“汤女!是宿场的汤女!”
“老不羞”踮着脚,兴奋的说道
“上回在三河见过…五个钱一次…”
“铁憨憨”茫然地挠头:“啥汤?比这碗还稀?”
旁边“老不羞”嗤笑:
“傻小子,是给你下面那二两肉灌的迷魂汤!”
“溜之大吉”不屑的说道
“俺可是见过更美的女人。”
我在旁边吐槽道“比如你们村的姓田中的寡妇吗,你都说了80遍了”
女人们被赶到炊棚边的草席上跪坐下来,动作整齐得像操练过,她们始终垂着眼,手指绞着衣角。
领头的武士翻身下马,靴子重重踩进泥坑,污水溅到最近的游女脸上。她眼皮都没眨。
“吉川!三木!”
武士朝这边喊着
“大人体恤将士!这批货…咳,这批娘子,给你们组头一个时辰!”
吉川五郎一脚踹在老不羞屁股上:“眼珠子收收!轮得到你看?”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迎向领头的武士。
“山田大人,这点小事还劳您亲自押送?”
叫山田的武士翻身下马,皮笑肉不笑:
“吉川组头,大人体恤将士,特调人慰劳。”
他鞭梢虚指三个女人。
“按老规矩,组头以上先挑。”
女人们垂着头,最前面那个勉强挤出笑容,眼角细纹里卡着粉,像裂开的陶器。
我注意到中间最瘦小的姑娘,木屐带子磨破了,用草绳缠着脚踝。
“老不羞”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瞧见没?左边叫小菊,右边是阿松…” 他朝瘦小姑娘努嘴“那个,额,没见过。”
我的眼睛眯起,瘦小女孩的和服领口洗得发白,袖口打着同色补丁,手指紧张地绞着衣带,我想张嘴,但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些女孩应该都是上学的年纪。
“吉川大人!”
山田突然提高嗓门,“关口大人有请,商议西阵防务!”
吉川骂咧咧地啐口唾沫,临走前朝权兵卫斜了一眼:“细眼仔,替老子盯着点,别让这群饿鬼吓着姑娘们!”
我还没应声,“老不羞”己拽住我胳膊往人堆里钻:“快!后生,占个好位置!”
西个女人被围在空地中央,像集市待售的牲口,小菊笑着转圈,阿松解开衣襟第一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
两名瘦小女孩缩在最后,脸色煞白。几个足轻组头嘻笑着上前,像挑拣菜摊上的萝卜。
“这个胸脯厚实!瘦的便宜,两合糙米够了吧?”
我别开脸,却撞见“老不羞”佝偻的背影,老头正偷偷把半个饭团塞进女孩手里,动作快得像变戏法,女孩触电般缩手,饭团掉进泥里,老不羞嬉皮笑脸的说“不够吗”
然后又赶紧捡起饭团拍了拍上面的泥巴塞进衣服里。
此时另一边又现了一点小状况。
“八嘎!” 一个镶金牙的组头推倒一个姑娘,“不会笑就给老子滚!”
姑娘踉跄着跌坐在地,泥浆溅脏了裙摆,我下意识想上前,却被另一位组头三木的鞭梢拦住。
“细眼” 三木的声音冷得像井水,“这儿没你逞英雄的地儿。”
我的眼睛扫过女孩颤抖的肩膀,又看向远处武士营帐——那里传来吉川五郎粗嘎的笑声,和女人刻意拔高的娇嗔混在一起,刺得耳膜生疼,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因为来自时代的沉重感压的我此刻己经忘记了呼吸。
我刻意拖着声音说道“吉川大人说了,等他回来”
三木忠胜的鞭梢停在我鼻前“我说话当放屁呢?”
我摆出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痴呆表情。
金牙组头见状嘴角抽了抽
“神经病!”
随后骂咧咧拽起另一个年纪稍大并且主动的女人走了,见我不为所动,三木不爽的哼了两句,用一个饭团领着另一个女人离去。
空地上只剩其他两名年纪稍小的女人蜷在泥里,像被雨打落的雏鸟,我杵着竹枪,细盯着地面裂缝喃喃着:
“吉川大人吩咐…等他回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吉川五郎几乎是滚下马的。
“妈的…关口老狐狸…”
他骂到一半突然顿住——我仍立在原地,火把光里,吉川的酒糟鼻抽了抽:“细眼仔…真等着呢?”
我垂眼:
“大人军令如山。”
吉川喉结滚动,刀柄突然重重拍在我肩上,震得胴丸咣当响:
“行!有眼色!”
他趔趄着走向刚才被推倒的女生,靴子踢起泥点溅在她裙摆上。
女孩吓得闭紧眼,吉川却蹲了下来,蒲扇似的手捏住她脚踝——草绳磨破的伤口正渗血骂骂咧咧的
“啧,走路都不会?”
他扯下腰间脏布条,又摸出个小陶瓶抖了点药粉。药粉刺鼻,女生疼得一缩。
“忍着!”吉川粗声粗气地包扎,动作却意外地稳。(药?这玩意儿可比饭团金贵…战国版医保?)
“滚去西营门守夜!”吉川突然扭头对我吼道,随后看向围着的众人“看啥呢,老子包了有意见吗,再看眼珠子挖了!”
随后众人散去,我也离开,却听见身后压低的动静。。。
“…拿点水给她。”一边骂骂咧咧的嘟囔“
这批货年纪还没我家小子大呢,他奶奶的!”
子夜的西营门冷得像冰窖,我裹紧胴丸,外面又披着一层保暖的皮,看月光给矛尖镀上银边,感觉身后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瞬间举起矛指向身后。
看清是来人后,吉川也被我吓一跳骂了句脏话:“反应挺快!吓老子一跳!”
我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枪缩回阴影
吉川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身上的酒气混着草药味,说道:“怕死吗?”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吉川,眼神里透露出
“你在说废话吗?”
吉川咧嘴笑道“怕死好,”
随后望着漆黑远山,“知道怕才会看路。”
吉川突然解下胁差拍在我怀里——刀鞘还是温热的。
“往后夜哨都归你,记着,眼睛放亮,耳朵竖首…”
看着我露出勉强的囧字表情,一拳头咣当一声捶了下我的脑袋
“他妈的,老子害你呢?早上不用训练晚上还能加餐!”
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再遇到和今天一样的事情”
吉川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得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