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黏稠冰冷的墨汁,从天空倾倒下来,沉重地涂抹在阜阳城郊的荒野上。细密的雨丝无声地飘落,浸润着腐朽的落叶和枯黄倒伏的野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烂草根混合的气息。更深处,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味道,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时隐时现。
谢晦贴着一道湿冷残墙的阴影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松软厚实的苔藓上。雨水从他破旧斗笠的边沿滴落,砸在肩头,寒气顺着脖颈和破损衣物的缝隙钻入,针刺般刺激着背上那道从绝命谷带出的旧伤,每一次牵动都传来钝重的撕裂感。潜伏在经脉深处的阴寒掌毒,在这湿冷的催化下蠢蠢欲动,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看不见的暗伤。
荒野深处的气息被他敏锐的感官捕捉。城外的废渡口就在前方不远,那片芦苇丛生的地方,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
听涛别院深处临水轩的一片狼藉之外,第五青衣悄然立在长廊一段无人处。亭台方向传来的喧嚣如同蒙在鼓后的杂音。混乱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墙。唯有袖中紧贴手臂那枚坚硬冰冷的金属棱角,带着沉甸甸的触感和挥之不去的寒意,印证着计划的成功。指尖无意识掠过怀中另一个硬物时,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感骤然传来,随即迅速消退。青衣指节在袖内轻叩两下。廊柱深处一团模糊的暗影无声躬身,迅速消散在庭院更深的黑暗里。
城郊,废渡口。浑浊发黑的河水拍打着朽烂的木桩基座,发出空洞沉闷的撞击声。密集的芦苇丛在风里摇摆不定,如同黑暗中伸出的无数手臂。谢晦的脚步踏上了通往唯一栈桥的泥泞小径。
“呼——!”
两道灰影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狗,猛地从那片稠密如墙的芦苇丛中窜出,死死堵住了前路。两人眼神里的贪婪和暴怒几乎要溢出来。左首身材瘦高的那人右肩衣料上洇开一片暗色,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像是砂纸在刮:“妈的!晦气!听涛别院里拼死抢来的那玩意是空的!坛主大人震怒!兄弟们算是白死了好几个!”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带着血丝混入泥水。
右侧那人双手枯瘦如柴,指关节却异常粗大,皮肤泛着诡异的乌青,浓烈的腥甜气息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毒钩般钉在谢晦身上,声音低沉嘶哑:“陆家的护卫…深更半夜,孤身一人,身上带伤,不在大宅守卫,鬼鬼祟祟溜到这等鸟不拉屎的野渡,急着投胎不成?”他的视线扫过谢晦破损衣襟下隐约的绷带,又落在他沾满泥污、行色匆忙的腿脚上,枯爪猛地凌空一抓,撕裂空气发出尖啸:“假囊是饵!真东西定在你身上!拿下!扒了他的皮也要把那玩意搜出来!”
“动手!”瘦高教徒狰狞咆哮,双臂猛地交搓!一股粘稠的墨绿色毒雾如同腐烂沼泽里翻涌的毒瘴,带着刺鼻的腥甜扑面而来,瞬间封锁了谢晦前方和左侧的所有空间!右侧枯爪教徒身形鬼魅般欺进,那只乌黑发亮、指甲尖利的枯爪带着撕裂耳膜的破空声,首插谢晦胸腹要害!动作狠辣果决,不为杀人,只为将人制服撕开搜索!
腹背受敌,腥风夹着剧毒瞬间将他笼罩!
谢晦瞳孔骤然缩紧。后背的旧伤在神经骤然拉紧下爆发出钻心剧痛。
“呛——!”
寂刀无声出鞘,黝黑的刀身没有任何光泽,仿佛一道纯粹浓缩的暗影,迎着那插来的枯爪悍然劈去!
“铛——!”
一声暴烈的金属撞击撕裂了雨夜的沉寂!沉重的反震之力沿着刀身传递,震得谢晦手臂筋肉发麻,本就翻腾不稳的气血猛地冲上咽喉!那枯爪竟坚硬逾铁!几乎同时,那粘稠腥臭的毒雾当头罩下!谢晦闭气急退,仍有一丝毒气呛入肺腑,喉管如同吞下烧红的火炭,火辣灼痛和强烈的眩晕瞬间冲上头顶!后背那早己不堪重负的伤处,在巨力撕扯下发出布帛绷裂般的剧痛!
“唔!”谢晦闷哼一声,身体借着巨大的冲力极限拧转,寂刀顺势化作一片泼洒的乌光,横斩右侧!枯爪教徒被迫疾退避让。左侧放毒的瘦高教徒几乎同时贴地扑来,双掌带着腐尸般的腥臭掌风,又狠又急地抓向谢晦下盘脚踝!他们眼中只剩下将这可疑的护卫扒个干净的贪婪急切。
听涛别院内,悬灯映照下,第五青衣袖内的棱角寒冰般刺骨。怀中,那枚温润的佩饰再无一丝动静。
渡口岸边,激荡的水汽裹着血腥味和毒腥在雨雾中弥漫。身影交错,泥浆迸溅。
此时谢晦正经历着生死恶战。他身上己添了数道血痕,既有寂刀与毒爪硬撼留下的震伤,也有被毒气边缘腐蚀的灼痛,最险的一道,是在躲避另一人下盘攻击时,被回卷的爪风撕开了肋下衣衫,在皮肉上留下几道乌黑的指印,火辣辣的刺痛中带着阴寒的麻痹感。
他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呼吸急促粗重,每一次挥刀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对面的两个摩罗教徒也并非无损,左侧放毒雾的那个肩窝多了一个深深的血洞,行动明显迟滞,右侧那枯爪高手的手背上也被寂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黑血汩汩外流。
谢晦眼神狠戾,如同濒死的猛兽。就在毒爪高手再次扑近,利爪撕裂空气抓向他颈侧时,他竟不闪不避!寂刀化作一道无声的黑线,并非格挡,而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以同归于尽的姿态,首刺对方心窝!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响起!枯爪高手的身体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刺穿了自己胸膛的黑色刀身。他的毒爪,也在谢晦脖颈外侧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几乎在同时,谢晦拧身,用那刺入敌人胸膛的寂刀作为支撑点,猛然发力一蹬!同时左肘狠狠后捣!
“咔嚓!”一声脆响!
谢晦整个人撞入身后那个受伤放毒雾的教徒怀里!左肘正撞在对方柔软的肋下!那教徒发出凄厉的惨嚎,口喷鲜血,被撞得向后倒飞出去,摔入浑浊的河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寂刀带着被串起的尸体一同踉跄后退,谢晦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长刀,尸体轰然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一片泥泞。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伤处,刺骨的寒意让谢晦打了个哆嗦。肋下那几道被抓破的皮肉传来阵阵麻木的刺痛,颈边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杵着寂刀,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要把肺撕裂。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背后的旧伤更是传来钻心的痛楚。
谢晖杵着寂刀,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撕裂的伤口和火烫的肺腑。肋下几道被抓破的皮肉传来麻木的刺痛,颈侧那道被枯爪划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冰冷异常。另一个敌人消失在浑浊冰冷的河水里,生死不明。
夜枭在密林深处发出凄厉的啼鸣,穿透绵绵雨幕,久久回荡,如同为这片血腥战场献上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