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然那句沙哑的“别推开我”,像一道带着倒刺的钩索,狠狠扎进沈念安混乱的心口。她被他紧扣的手腕处传来滚烫的、不容抗拒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冰冷的雨腥味,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赤裸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索求。
恐惧与愤怒在她体内激烈冲撞。他凭什么?!在她被他逼入绝境、狼狈不堪地痛哭失声之后,他凭什么像个受害者一样出现在这里,用这种破碎的姿态、用一句模糊不清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来乞求她的理解?!
“放开!” 沈念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用力挣扎,试图甩脱他的钳制。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额发滴落在她的脸颊上,混合着她未干的泪水,一片狼藉。“陆昭然!你滚开!你还要怎么样?!看我破产!看我流落街头!看我跪下来求你吗?!你满意了?!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脆弱。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在听到她控诉的瞬间,眼底的痛苦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烧得他理智全无。他猛地俯身,另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骤然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整个人狠狠按进自己湿透冰冷的胸膛!
“唔!” 沈念安猝不及防,脸重重撞上他坚硬冰冷的西装纽扣,鼻尖瞬间弥漫开浓烈的酒气和属于他的、冷冽雪松被雨水浸泡后散发的独特气息。冰冷的湿衣布料紧贴着她的皮肤,寒意刺骨,可他胸膛深处传来的、那擂鼓般沉重而滚烫的心跳,却透过层层湿冷的阻碍,清晰地撞击着她的耳膜和心口。
这个拥抱毫无温情可言,充满了粗暴的禁锢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力量。沈念安被勒得几乎窒息,双手徒劳地抵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推拒,指尖触碰到的是坚硬紧绷的肌肉和湿透衣料下透出的惊人热度。
“不是的…念安…” 陆昭然将脸深深埋进她带着淡淡栀子花香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吐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酒气,却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恨错了…我们都恨错了…” 他含糊地重复着,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才能填补那被真相撕裂的巨大空洞。
“你放开我!疯子!你喝醉了!滚开!” 沈念安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在他怀里徒劳地扭动挣扎,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恨错了”,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切,现在又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羞辱她!
她的挣扎和哭喊,如同火上浇油。陆昭然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的眼睛死死锁住她满是泪痕的脸。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恐惧,像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混乱的神经。酒精、绝望、颠覆性的痛苦、还有那被强行压抑了十年、却在真相揭露后瞬间反噬的、对眼前这个同命相连之人的复杂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在沈念安惊恐放大的瞳孔中,陆昭然猛地低下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不顾一切的决绝,狠狠攫住了她颤抖的、带着泪水和雨水咸涩味道的唇!
“唔——!” 沈念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挣扎、哭喊、愤怒,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而冰冷的吻彻底封缄!
那不是吻,更像是一种绝望的标记,一种痛苦的宣泄,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索取。他的唇冰冷而强硬,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不容抗拒的掠夺气息,蛮横地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攻城略地。他的吻毫无技巧可言,只有一种原始的、带着痛楚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口中所有的空气、所有的抵抗、所有的恨意都吞噬殆尽!
沈念安浑身僵硬,如同被瞬间冻结。巨大的震惊和屈辱让她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冰冷的雨水顺着他们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彼此纠缠的唇齿间,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他舌尖浓烈的酒气。她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充满掠夺和惩罚意味的吻,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这冰冷粗暴的力道吸走。指尖深深掐进他后背湿透的衣料里,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冰冷、绝望、充满暴烈气息的纠缠里。
首到陆昭然尝到了她唇齿间更汹涌的泪水,那滚烫的咸涩仿佛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他混乱不堪的神经。他猛地一震,如同被烫到一般,骤然松开了对她的禁锢,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新鲜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沈念安几乎窒息的胸腔,她剧烈地喘息着,唇瓣红肿麻木,上面还残留着他粗暴掠夺后的刺痛感和冰冷的雨水。她抬起头,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陆昭然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摇晃,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他抬手,用指腹狠狠擦过自己的嘴唇,动作带着一种自我厌弃的粗暴。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痛苦、欲望、迷茫和一丝清醒后的惊愕剧烈交织,最终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和死寂。酒意似乎在这一吻后散去大半,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疲惫和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什么都没说。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用一种沈念安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到极致的目光看了她最后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太多太多——有毁灭,有痛楚,有挣扎,甚至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脆弱?
然后,他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现场一般,带着一身湿冷的狼狈和浓重的绝望气息,踉跄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工作室,瞬间消失在门外狂暴的雨幕和浓重的黑暗之中。
“砰!” 沉重的玻璃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他最后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
工作室里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沈念安一个人,浑身湿冷,僵硬地站在原地。肩上那件属于陆昭然的、同样湿透冰冷的羊绒大衣沉重地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唇上残留的刺痛感和那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雪松的气息,如同烙印般清晰而耻辱。脸颊上冰凉的雨水和他滴落的痕迹还未干涸。
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抚上自己红肿麻木的唇瓣,指尖冰凉。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而暴烈的噩梦。那个粗暴的、带着绝望和惩罚意味的吻,那禁锢她时滚烫的心跳和冰冷的体温,还有他最后那个荒芜死寂的眼神…所有的触感、气息、温度,都如此真实而鲜明地烙印在她的感官上。
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被强行勾起的、源自身体本能的、极其陌生的悸动…无数种激烈的情感在她体内疯狂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彻底撕裂!
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呕——” 沈念安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踉跄地冲向角落的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地面让她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她扑到洗手台前,对着光洁的瓷盆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和冰冷的酸水。
她撑着冰冷的台面,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和情绪的巨大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如鬼,嘴唇红肿,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惊惶,眼尾的朱砂痣在一片狼藉中红得刺目。脖颈间,那枚羊脂玉平安扣在挣扎中滑出了衣领,温润的玉石贴着她冰冷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唇上那抹屈辱的红肿,陆昭然最后那个荒芜死寂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恨错了?他到底在说什么?那颠覆性的痛苦和绝望,难道是真的?和她有关?和她母亲有关?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混乱的心。身体深处,那个被强行掠夺的吻留下的烙印,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灼人的温度,提醒着她刚才那场暴烈接触的真实感。冰冷与滚烫,屈辱与悸动,恐惧与那丝无法言喻的探究…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疯狂跳舞。
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窗外,暴雨依旧在咆哮,仿佛要将整个城市连同她混乱不堪的世界,一起彻底淹没。肩膀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禁锢时那滚烫的力度和冰冷的湿意。唇上,那混合着酒气、雨水和绝望掠夺的气息,挥之不去。
她被困住了。困在陆昭然亲手编织的、名为真相与复仇的迷宫里。而那个粗暴的吻,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捅开了某个禁忌的锁孔,释放出的,是更深的黑暗,还是…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微光?
冰冷的瓷砖地面透过薄薄的旗袍布料,将寒意刺入骨髓。沈念安蜷缩在洗手间的角落,背抵着墙壁,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内到外席卷而来的冰冷和混乱。干呕带来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胃里空得只剩下翻搅的酸水,唇瓣上残留的刺痛和陆昭然那混合着酒气、雨水与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烙印,灼烧着她的感官。
那个粗暴的吻…那禁锢她时滚烫的心跳和冰冷的体温…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最后那荒芜死寂的眼神… “恨错了…我们都恨错了…” 他破碎的低语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恨错了什么?和她有关?和她母亲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带着不祥的预感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探究欲。恐惧和愤怒依然占据着高地,但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疑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他摧毁,被这巨大的谜团吞噬!
一股微弱却异常执拗的力量,从身体深处艰难地升起。她不能倒在这里!
沈念安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集中涣散的精神。她扶着冰冷的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膝盖磕碰的地方传来尖锐的痛楚,让她踉跄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依旧狼狈不堪,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红肿的唇瓣是刚才那场暴烈侵犯最刺目的证据。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洗去那令人作呕的酒气和屈辱感,也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分。
冷水激得她浑身一颤,混乱的思绪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她深吸几口带着水汽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镜中那副凄惨的模样上移开。
走出洗手间,工作室依旧死寂,只有窗外持续不断的暴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惨白的灯光下,陆昭然那件湿透的墨色羊绒大衣,如同一条濒死的巨蟒,沉重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是她刚才挣扎时滑落的。
沈念安的视线掠过那件大衣,胃部又是一阵不适的抽搐。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了陆昭然气息和痛苦回忆的地方。她需要回家,需要把自己关起来,需要时间舔舐伤口,需要…弄明白他那些破碎话语背后的含义!
她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工作台,准备收拾东西。目光扫过桌面时,瞳孔骤然一缩!
在一堆散乱的财务文件、催款单和冰冷的律师函旁边,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一个深蓝色、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这不是她的东西!绝对不是!
心脏猛地一沉,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刚才伏案痛哭时,桌面上只有那些令人绝望的纸张!这个文件袋…是陆昭然留下的!在他强行拥抱她、粗暴地吻她、然后仓皇逃离的混乱过程中,他留下的?!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留下了什么?是更致命的催命符?是宣告她工作室死刑的最终判决书?还是…与他口中那颠覆性的“恨错了”相关的…某种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如同两只巨手,紧紧攥住了沈念安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深蓝色的文件袋,仿佛那是一条盘踞的毒蛇。
走?还是…看?
理智疯狂地叫嚣着离开,远离陆昭然留下的一切!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脚底生根。那个文件袋像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潘多拉魔盒,里面封存的,可能是将她彻底推入深渊的毒药,也可能是…撕开这无尽黑暗迷雾的唯一线索。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瞬间照亮了工作室,也照亮了那个静静躺在混乱文件堆上的深蓝色文件袋,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开启的诅咒。紧随而来的炸雷,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仿佛在催促她做出决定。
沈念安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在雷声的余韵中,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牛皮纸袋。封口处没有粘合,只是简单地折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封口处的折角掀开!
几张纸滑了出来,落在冰冷的桌面上。
最上面一张,是一份文件的复印件。抬头清晰得刺眼: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 患者死亡证明”
姓名栏,赫然写着:林晚秋。
死亡原因:高处坠落致颅脑损伤(自杀)。
日期…正是二十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冰冷日子。
沈念安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拿不稳那张薄薄的纸。母亲…冰冷的官方证明,残酷地确认了那个她从小就知道、却始终无法真正面对的事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纸上的字迹。
她颤抖着移开那张死亡证明。
下面露出的,是一张边缘泛黄的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