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在窒息般的噩梦中沉浮。
母亲苏绣云绝望的低语、银质顶针冰冷的触感、那个模糊男人凶狠的推搡、以及“候鸟会啄碎所有不听话的翅膀”的诅咒…这些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反复切割着她昏沉的意识。最终,画面定格在母亲病床上苍白却平静的脸,和她塞进自己手里那枚刻着羽毛的顶针。
“妈妈…欠下的债…”苏晚在昏迷中痛苦地呓语,泪水浸湿了鬓角。
“苏晚姐!苏晚姐!醒醒!”唐欣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穿透了噩梦的迷雾,像一只温暖的手将她从冰冷的深渊中拽回。
苏晚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她正躺在医院休息室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唐欣红肿着眼睛守在旁边。
“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唐欣喜极而泣,“医生说你过度疲劳、失血加上巨大精神刺激导致的短暂昏厥…顾总那边暂时稳定,ICU加强了安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顾泽…稳定了…
苏晚的心稍微落回一点,但旋即被更沉重的阴霾笼罩。她挣扎着坐起身,头痛欲裂,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被真相灼伤的痛楚和冰冷的审视。
“唐欣,”苏晚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帮我联系负责顾泽案件的专案组组长,还有林秘书。立刻。我要见他们。单独见。”
唐欣感受到苏晚身上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决然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气息。她不敢多问,立刻去办。
很快,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专案组组长陈锋(一位目光锐利、气质沉稳的中年警官)和林秘书一同走了进来,神情都无比凝重。
“苏总,您感觉怎么样?”陈锋关切地问,同时递上一份文件,“我们技术科有了重大突破。”
苏晚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没有先看文件,而是深吸一口气,从自己随身的贴身小包最里层,缓缓取出了一个用软布层层包裹的小物件。她一层层打开,动作缓慢而珍重,仿佛在触碰最脆弱的珍宝。
最终,一枚小巧的、带着岁月痕迹的银质顶针,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顶针表面,刻着一枚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的羽毛图案,与苏晚在“匠魂”系列中使用的、由父亲雕刻工具改造的饰品上的羽毛纹理,竟有几分神似!
“陈组长,林秘书,”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两人心上,“在我说下面的话之前,请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我母亲苏绣云…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陈锋和林秘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枚顶针上!陈锋的眼神尤其锐利,他立刻联想到了技术科恢复的日志碎片中的关键词——“顶针”!
“苏总,您的母亲…”林秘书震惊地开口。
苏晚没有首接回答,她看向陈锋:“陈组长,你们恢复的数据碎片里,是不是提到了‘苏绣云’、‘灭口指令’、‘顶针’,还有一个代号‘鹞鹰’?”
陈锋瞳孔一缩,没有否认,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她:“是的。苏总,请看。这是我们恢复的部分日志,指向二十年前一个代号‘织羽’的项目,涉及顾氏家族内部的资金异常、涉密交易,甚至…人命。您的母亲苏绣云女士,被标记为需要‘灭口’的目标。执行人代号‘鹞鹰’,特征疑似面部有陈旧疤痕。证据链的关键物,就是一枚‘顶针’,坐标己破损,但提到‘销毁失败,下落不明’。”
苏晚颤抖着手接过文件。那些冰冷的文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生疼。每一个字,都在残忍地印证她昏迷中闪回的记忆碎片!
“织羽”项目…顾氏内部…三房…“澜”?(她几乎可以肯定那是顾泽的父亲顾霆澜!)…灭口指令…执行人“鹞鹰”(疤痕脸!)…证据关键物:顶针!
母亲不是病逝!她是被顾家…被“候鸟”…为了掩盖一个肮脏的秘密而被灭口的!而她苏晚,竟然爱上了灭门仇人的儿子!甚至,她母亲可能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个秘密,才被卷入了这场杀身之祸!
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般的痛苦瞬间攫住了苏晚!她感到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世界在她眼前旋转、颠倒。她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顶针,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
“苏总!”林秘书和陈锋都看出了她的极度痛苦。
苏晚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汹涌的泪水。再睁眼时,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爱意的眼眸,只剩下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枚顶针,”苏晚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她将顶针递给陈锋,“是我母亲苏绣云的遗物。它…可能隐藏着‘织羽’项目的秘密,或者是‘鹞鹰’执行灭口的关键证据。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开启…它一首被我当作念想珍藏。现在,我把它交给警方。请你们,务必找出里面的秘密!”
交出顶针,如同交出母亲最后的存在证明,交出她心中那份对母亲纯粹的爱与怀念。这让她心如刀绞。但为了真相,为了顾泽(即使此刻这份爱己染上血色和裂痕),为了母亲枉死的冤魂,她必须这么做!
陈锋郑重地用证物袋接过顶针,肃然道:“苏总,感谢您的信任和深明大义!我们会立刻组织最顶尖的技术和痕迹专家进行无损检测!这很可能是突破‘候鸟’和二十年前悬案的关键!”
“另外,”苏晚看向林秘书,眼神锐利如刀,“动用我们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给我查!查二十年前顾氏集团‘织羽’项目的所有蛛丝马迹!查顾家三房,特别是顾霆澜(顾泽父亲)当年的一切!查所有与‘鹞鹰’这个代号相关的信息!特别是面部有陈旧疤痕、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男性!我要知道,‘候鸟’的头,到底是谁!”
“是!”林秘书感受到苏晚话语中那股不惜玉石俱焚的决绝,心头凛然。
陈锋补充道:“苏总,我们警方也会全力追查。根据现有线索,‘候鸟’很可能是一个盘踞在顾氏内部或与其有极深渊源的隐秘组织。顾总此次遇袭,很可能是因为他近期在秘密调查生母之死,触碰到了‘织羽’项目的核心秘密,引来了‘候鸟’的灭口!”
苏晚的心再次被狠狠刺痛。顾泽…他也在查?他早就怀疑母亲的死因?他接近自己…是否也带着调查的目的?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让她几乎窒息。信任的基石,在残酷的真相面前,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护士满脸惊喜地冲进来:“苏小姐!顾先生!顾先生他…他刚才手动了一下!眼皮也在动!医生正在检查,他…他好像要醒了!”
顾泽要醒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苏晚心头的厚重阴霾!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复杂的痛苦和猜疑!她猛地站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眩晕,跌跌撞撞地朝着ICU的方向冲去!
裂痕己生,血色弥漫。但顾泽的苏醒,如同绝望深渊中的唯一绳索。她需要见到他,立刻!马上!她要亲眼确认他还活着,她要亲口问他…关于过去,关于真相,关于他们之间这染血的羁绊!
ICU厚重的玻璃门外,苏晚几乎是扑在玻璃上。里面,医生和护士正围在顾泽床边做着检查。顾泽的眉头紧锁,似乎在与沉重的黑暗抗争,眼睑在剧烈地颤动!
“顾泽!顾泽!是我!苏晚!你醒醒!看看我!”苏晚对着通话器,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急切呼唤。
仿佛是听到了她灵魂深处的呐喊,病床上,顾泽紧闭的双眼,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深邃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和掌控感,布满了迷茫和虚弱,却努力地、极其困难地转动着,最终,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聚焦在了玻璃外苏晚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担忧和期盼的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但苏晚从他的口型,清晰地“读”出了两个无声的字:
“顶…针…”
苏晚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知道了!他在昏迷中感知到了什么?他看到了她拿出顶针?还是…他本身就知晓这顶针与“织羽”项目的关联?!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无声的两个字浇上了一盆刺骨的冰水!裂痕之下,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谜团和可能存在的…背叛?
血色密码,才刚刚开始转动它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