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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像根细针，扎破了"银梭号"驾驶舱的寂静。
杜娟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顿住，全息屏上跳动的星图突然扭曲成乱麻。她抬头时，左舷窗外的星幕正翻涌着紫黑色的波纹——那是星蚀区边缘，本该在三天前就结束的天文现象，此刻却像被无形的手揉皱了的绸缎，泛着诡异的幽光。
"检测到异常量子扰动。"智脑小橘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的颤音，"能量峰值突破G级，建议立即启动三级防护。"
杜娟扯下固定在座椅上的安全带。失重状态下，她的发梢扫过操作台边缘那枚黄铜袖扣——是母亲去年生日寄来的，说"太空里风大，别冻着衣领"。此刻袖扣在气流里轻轻摇晃，撞出细碎的响。
歌声就是这时涌进来的。
像春夜穿堂风卷着茉莉香，像母亲织毛衣时哼的调子，混着电流杂音钻进耳麦。杜娟的手猛地按住太阳穴，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缝：十二岁的夏夜里，老房子的吊扇转得吱呀响，母亲坐在藤椅上剥毛豆，收音机里放着老唱片，唱针刮过纹路时会发出"滋啦"一声，然后就是这熟悉的旋律——
"星茧裹着未醒的光，
候鸟衔来旧年的霜，
我数着银河的波浪，
等你归航......"
"是《星茧》。"杜娟对着麦克风呢喃，声音发颤。这是母亲最爱的歌谣，地球老家的人都说，这是老一辈航天人写给宇宙的情书。可三年前母亲作为"深空计划"首席科学家登船时，曾在通讯里说："等我回来，给你唱完整版的，这次不跑调。"
可她再也没回来。
小橘的提示音打断回忆："检测到声波频率与星蚀辐射同频，非自然声源。建议......"
"静音。"杜娟打断它。她飘到舷窗边，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星蚀区的紫黑色波纹正在靠近，那些原本破碎的星光竟开始凝结，像有人在宇宙里撒了把碎钻，又轻轻串成链。
歌声更清晰了。这次她听出了歌词里的哽咽——
"星茧藏着未说的谎，
候鸟折断半片翅膀，
我捧着熄灭的火种，
在深渊里......"
"等等。"杜娟突然反应过来。星蚀区的辐射频率是13.7赫兹，和人类脑电波的α波几乎重叠。她猛地扑回操作台，调出三天前的航行日志。果然，在母亲最后一次发送信号的节点，星蚀区的辐射值出现了0.003%的异常波动——那是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小橘，解码三天前15:23:17的星蚀辐射数据。"
"正在解析......解析完成。内容为：'小娟，别过来。'"
杜娟的呼吸骤然停滞。三天前，正是母亲所在的研究舰"启明星号"失联的时刻。
星蚀区的波纹突然炸开一片亮斑。杜娟看见有东西从光里坠落，像是被揉皱的信纸，边缘泛着淡金色的光。她抓起悬浮在舱内的磁力手套戴上，刚触到那东西，整艘飞船突然剧烈震动，所有未固定的物体都朝舷窗方向飞去——包括那枚黄铜袖扣。
"警告！引力异常！"
杜娟死死攥住那页"信纸"。它比想象中轻，展开时发出类似蝉翼的轻响，上面是用星尘写就的字迹，每笔都带着银河的弧度：
"我的小娟，当你看到这个时，我大概己经变成了星茧的一部分。三年前在猎户座旋臂，我们发现了星蚀的真相——那不是天体现象，是新文明的孵化场。它们在寻找能承载意识的载体，而我......"
字迹到这里突然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杜娟凑近看，发现被擦除的地方隐约有血痕，在星尘里晕染成暗红的星芒。
"妈妈？"她轻声唤，喉咙发紧。
飞船的震颤突然加剧。小橘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推进器功率下降至30%，建议启动备用能源。"
杜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飘到了飞船最前端的观测舱。穹顶的防辐射玻璃外，星蚀区的紫黑色正在褪去，露出其后悬浮的巨大光茧。那光茧像颗被揉圆的恒星，表面流转着银河的旋涡，而歌声正是从光茧深处传来的，每一句都带着母亲特有的尾音，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
"......在深渊里，守着你的归航。"
杜娟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她终于看清光茧表面的纹路——那是母亲研究舰"启明星号"的轮廓，是地球老房子的飞檐，是她十二岁时画的那幅歪歪扭扭的星空图。原来母亲早把所有的牵挂都织进了星茧里，包括那首没唱完的歌谣。
"小橘，计算到光茧核心的最近航线。"她抹掉眼泪，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启动所有推进器，就算烧穿引擎也没关系。"
"警告！核心区辐射值超标，会导致机体碳化！"
"那又怎样？"杜娟笑了，指尖拂过操作台上的全家福——那是去年春节拍的，母亲穿着白大褂站在中间，她和爸爸举着春联，背景里能看见地球的弧线。现在照片边缘有些卷翘，是上次微陨石撞击时留下的。
"妈妈能为它冒险三十年，"她对着麦克风说，像是对小橘，又像是对星茧里的某个存在，"我为什么不能？"
光茧突然绽放出刺目的光。杜娟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神经往大脑里钻，是记忆，是母亲的声音，是所有被星蚀藏起来的真相：
原来星蚀是新文明的"产房"，每颗恒星的死亡都会孕育出一颗新的"星茧"，而意识可以在其中永生。母亲发现这个秘密时，"启明星号"己经被选为载体。她本可以拒绝，可以回到地球陪杜娟，但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母亲在航天城的大院里指着夜空说："你看那些星星，它们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光，是在等更亮的光来接它们。"
所以她选择了留下。用最后一丝意识录下这首歌，让它在星蚀余韵里飘向宇宙，飘向她最爱的女儿。
"小娟，"母亲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杜娟看见光茧里浮现出她的影像，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眼角没有皱纹，发梢没有染白，"别为我难过。我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等你回家。"
杜娟的眼泪在失重状态下凝成小水球，飘向光茧。她伸手触碰那些光，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是母亲织的毛衣，是老房子里的暖炉，是她小时候赖在母亲怀里听歌谣时的温度。
"我来了。"她轻声说。
飞船的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小橘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点机械的温柔："检测到核心区辐射值正常化，建议调整航向至......"
"不用了。"杜娟摘下磁力手套，任它们飘向光茧。她打开舱门，宇宙的风灌进来，带着星尘的味道，和记忆里母亲发间的茉莉香重叠。
她最后看了一眼操作台上的全家福，看了眼黄铜袖扣，然后张开双臂，朝那片温柔的光游去。
歌声在耳边回荡，这次她终于听清了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星茧裹着未醒的光，
是我藏了三十年的谎——
别为我哭，我的小娟，
你看，
我正捧着最亮的火种，
等你，
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