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山微微闭了眼。
此番情况,已容不得他再多说什么。
最终结果,是郑虎将账房与张管家先带回官府,等候发落。
至于如何发落,郑虎同祝繁音道了歉:“祝姑娘,此事稍微有些麻烦,待我回去商议后出了结果,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祝繁音谢过。
赵璟拍拍郑虎的肩:“送去城王府即可,不必送来侯府了。”
见众人神色疑惑,赵璟笑眯眯补充道:“清和近日会住在王府。”
众人闻言皆愣住。
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谢清则。
谢清和此番行事比平日作风大相径庭,主仆二人竟叫他吃了这样的亏,他自然不甘心。
可若他们去了诚王府,又如何下手呢?
另一个便是谢老夫人。
她虽然厌恶极了谢清和,却最是看重规矩脸面。现下已经是年关,侯府也是累世的勋爵,谢清和身为世子,跑去诚王府住,算是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当即就要发火。
是碍于赵璟的面子,不得已压抑着,口气却不客气:“清和,侯府之中是教你住不惯了?竟要大过年地住去王府?”
赵璟拧起眉头打量着老夫人。
谢远山自然也察觉,伸手扯了母亲衣袖:“母亲!王爷如此安排,定然有其道理。”
谢清和点头:“不敢瞒骗父亲,诚王为孩儿寻了一位神医调养身体,神医规矩诸多,为免麻烦,只得暂居王府。”
谢远山恍然,朝赵璟行了大礼:“竟是如此,老臣谢过王爷。”
赵璟扶了一把:“侯爷不必客气。若是无事,本王便先带清和回去了。”
于是一行人帮着将谢清和送上马车。
沈照月拉着祝繁音一起,祝繁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汤妈妈。
二人虽有些距离,然视线相撞,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汤妈妈冲她摆手,张口无声,祝繁音看得出,是“保重”。
她几乎忍不住要奔过去,和从前许多次一样,依偎在汤妈妈怀里。
可她又知道,现如今的情势,她越是表现得不舍,汤妈妈在侯府的处境就愈加危险。
只能转身,上了马车。
赵璟最后上去。
谢家主仆目送着马车转弯、起步,渐行渐远。
马车之上,赵璟咬牙切齿:“谢远山这个老狐狸!”
口口声声不能叫旁人误会,以为汴京出了什么大事,实则是在威胁他,若是将此事闹到父皇那里,他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毕竟他一个皇子,为着这样的事情在侯府“兴风作浪”,少不得要被父皇责骂。
赵璟此人,从来是个笑面虎,难得如此生气。
沈照月觉得挺新鲜,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赵璟身上。
谢清和靠在椅背上假寐:“今日之事,足够谢清则难受一阵了。”
张管家虽然处置未定,但即便不死,也难逃活罪,再不能如从前一样为谢清则做事。
谢远山与张管家关系亲厚,若说因此事迁怒于谢清则,也不是不可能。
总而言之,临江侯府这个新年,怕是过不好了。
临近年关,城中百姓早已在门前墙上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待夜色渐深,灯火便起,热闹非常。
祝繁音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常的暖和一些,河水未曾上冻。
汴水两侧,聚集了一些男女,正在放花灯。
两人双手相握,在花灯之上写了心愿,又一起放入汴水之中。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汴水之上飘摇,天上星一般汇成新的景象。
她看的有些痴了。
沈照月见她不语,也凑过来看。
这一看便了不得,沈大小姐来了兴致,要拉着赵璟和祝繁音一起去放花灯。
至于谢清和,沈照月也有安排:“你行动不便,就待在马车上等着吧,我们很快的。”
谢清和:“……”
沈照月说完,拉着祝繁音强行下车。
祝繁音看向他,显然不大忍心,谢清和朝她笑的温柔:“去吧,我等你们。”
他看得出,祝繁音心情低沉。
沈照月自然也看得出,才想出了这么一招。
唯一受害者也只有赵璟。
他对此并无兴趣,却不得不被沈照月拉下马车。
汴水川流,两岸是连绵的灯。
祝繁音待在汴京的时候不算短,可为人奴婢,连有事出府也得通传,从未如今日一般端详过汴水之畔的夜景。
近处三五孩童聚在一起点爆竹,有商贩沿着汴水支起小摊,在冬夜里卖馄饨,水汽蒸腾,裹着肉香扑面而来,再远一些的戏台上,傀儡戏演到了《包公断案》……
几人还未走到卖花灯的摊位前,摊主已经遥遥招手:“公子小姐,来放花灯呀。”
沈照月与赵璟立在一处,端得是一对璧人,无怪乎摊主此举。
祝繁音知晓沈照月的心思,推着她同赵璟一起挑花灯。
沈照月细细端详,笑着同赵璟咬耳朵,赵璟也不敷衍,认真分析,连沈照月的喜好都顾虑到。两个人最终选定了一盏花好月圆灯,沈照月眉眼弯弯,被月光晕染成一副水墨。
祝繁音也不禁跟着笑。
花好月圆,看来因为诚王爷,根本不如他传闻中的那般无情。
沈照月跟着赵璟去一旁写字,还不忘跑过来叮嘱:“繁音,你等我下,我陪你放!”
只是今日的赵璟却不大配合,非要往远一些的地方去,沈照月回头看祝繁音,显然是想去,又怕冷落了祝繁音。
祝繁音冲她笑:“快去吧,我等你。”
沈照月这才安心。
回过神时,有人自背后轻轻拥住了她。
祝繁音以为碰上了登徒子,当即挣扎起来,正要呼救时,听到背后人轻轻唤她的名字:“繁音。”
祝繁音倏然愣住,几乎忘了挣脱。
那竟是……是谢清和的声音!
可怎么会呢?
他不是还不良于行,此刻不应该正在马车中等着吗?
怎会好端端的站在此处?
祝繁音呼吸愈发急促。
男人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她僵着脖子转头,面颊触到一片金属的冰凉。
谢清和戴了面具。
祝繁音整个人都微微颤抖,她记得,当日跟着赵璟一起到官府,将他救出的人也戴了面具。
她一直觉得这人熟悉,却始终确认不了身份。
竟是……竟是谢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