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山风灌进领口时,刘峥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站在祠堂最高一级台阶上,望着二十步外那簇跳动的火光,李狗剩的灯笼被挑在鬼头刀刀尖,像团舔着夜色的猩红舌头。
"刘爷,他们过了村口的老柳树。"阿鸾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刻意压下的颤。
她手里的火折子还在发烫,映得她攥着的麻绳泛着暗黄,那是绑着粮仓门的最后一道锁。
刘峥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另一只手正按在腰间藏着的短刃上,那是他今早磨了半宿的匕首,刃口还留着新铁的腥气。
李狗剩的脚步声先撞进耳朵。
二十多双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暴雨前的闷雷,混着粗重的喘息和刀鞘磕撞的脆响。
为首的胖子掀开灯笼上的油布,昏黄的光劈头盖脸砸在"乡勇粮仓"的破木牌上。
刘峥看见李狗剩的三角眼猛地一缩,庙门两侧的红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十户连坐"西个血字在火光里泛着暗褐,像刚凝固的血。
"他奶奶的!"李狗剩的鬼头刀"当啷"磕在门框上,"老子倒要看看这破规矩能护着谁!"他抬手就要劈门,却被脚边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低头的瞬间,三枚铜钱"叮"地落在他脚前,是刘峥从台阶上抛下来的,在青石板上滚出三道银亮的弧。
"李头目。"刘峥的声音混着夜露的凉,"这三枚钱是汉五铢,你若敢踏过去,明日卯时,张县丞小舅子贪墨军饷的证据就会摆在兖州刺史案头。"他摸了摸怀里的账本,指尖隔着粗布触到里面那张奏折的褶皱,张怀德的伪印拓本就夹在第二页,拓泥的潮气还没散尽。
李狗剩的刀尖"吱呀"挑开铜钱,三角眼眯成两条缝:"小崽子吓唬谁?老子......"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哗啦"一声。
刘峥转头,正看见陈墨从粮仓侧墙翻出来,怀里抱着一叠文书,边跑边往围观的村民手里塞。
几个光膀子的汉子接过纸页,就着李狗剩的灯笼凑近看,喉结跟着"五家为保,十户连坐"的墨字上下滚动。
"王二牛!"李狗剩的手下踹了旁边汉子一脚,"看什么看?
给老子砸门!"那汉子却突然拽住同伴的衣袖,声音发颤:"哥,这上边写着'一家犯事,九家同罪'当年我二叔就是因为跟着黄巾。"话音被李狗剩的耳光打断,可更多窃窃私语像野草似的从人群里钻出来:"听说州府最近严查连坐。""张县丞的小舅子?那不是管着军粮调运的。"
李狗剩的额头暴起青筋。
他猛地踹向粮仓木门,"咔嚓"声里木屑飞溅,可门内堆着的"粮袋"却"扑簌簌"散了一地,全是裹着稻草的破布。
他转身时鬼头刀带起一阵风,正刮落陈墨手里的文书,纸页打着旋儿飘到刘峥脚边,上面"刘峥代行乡勇令"的朱印还没干透。
"反了!"李狗剩挥刀指向刘峥,"这小崽子私刻官印,你们还护着他?"人群里有几个他的死士开始往前挤,可更多人往后退,后背抵着祠堂的砖墙,指甲掐进掌心。
刘峥的手指在刀鞘上敲了两下,这是和李铁柱约好的暗号。
但变故来得比他计划的快。
李铁柱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狼牙棒抡得呼呼生风,目标却是他的胸口!
刘峥瞳孔骤缩,这猎户出身的汉子脖颈通红,左眼青肿,显然被李狗剩的人暗算了。
他听见李狗剩压低的嘶吼:"你婆娘还在我地窖里!
不杀他,老子现在就去扒了她的皮!"
千钧一发之际,刘峥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开:"骑射熟练度89/500,触发准度判定。"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弓,三支羽箭几乎同时离弦,第一支钉住李铁柱左手腕,第二支擦着他右肩扎进土堆,第三支"叮"地撞在狼牙棒上,震得那汉子虎口迸血。
"铁柱!"刘峥大喝,"你婆娘在村东头老槐树下,阿鸾半个时辰前用银簪换了张屠户的驴车,早送她去邻村了!"李铁柱的狼牙棒"当啷"落地,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箭,又抬头看阿鸾,她正站在人群里对他点头,发间的银簪没了,发梢沾着草屑,却笑得比月光还亮。
李狗剩的鬼头刀己经砍到跟前,刘峥旋身避开,刀风刮得后颈生疼。
他反手抽出环首刀,刀身映出李狗剩扭曲的脸:"县丞大人的玉佩在你那儿!
你偷的!"刘峥摸出半块玉佩,缺口处的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这是济北王的信物,张怀德用它构陷我祖父,现在该物归原主了。"他蹲下身,用刀尖蘸着李狗剩手背的血在地上画数字,五千两税银,三千石军粮,每一笔都像刻进石板里。
围观的村民突然骚动起来,几个汉子捡起地上的木棍,另几个抄起了锄头。
李狗剩的死士们开始后退,其中一个突然喊:"他说的数儿和去年秋粮册上的。"话音被李狗剩的刀背砸断,可更多人凑过去看地上的血字,交头接耳的声浪像涨潮的河。
刘峥的胳膊被划开道口子,血珠顺着刀把往下淌。
系统提示音又响:"劈砍熟练度27/500,气血境小成,力量+1(当前17)。"他感觉有热流从丹田涌遍全身,握刀的手稳得像钉进土里的桩子。
李狗剩的刀再次劈来,刘峥侧身避开,顺势抓住李铁柱的手腕,力量属性像滚烫的岩浆灌进对方体内,"用你猎熊的力道,朝他胸口的空门砸!"
李铁柱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抄起地上的狼牙棒,手臂上的肌肉鼓得像石头,这一棒带着破风的锐响,正砸在李狗剩心口。
胖子"嗷"地闷哼,整个人飞进了村口的水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半片围观的人群。
夜风吹散了血腥气。
刘峥站在祠堂台阶上,看着李狗剩在水塘里扑腾,听着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捆他的手下。
阿鸾递来布巾,他擦了擦刀上的血,发现刀身的"百炼钢刀法"熟练度涨到了327/1000,这是他第一次用起手式"斩恶",刀刃上还留着月光的冷。
"刘爷。"陈墨举着半湿的文书跑过来,"连坐法大家都认了,王二牛说要把他儿子送来当乡勇。"刘峥点头,目光扫过人群里攥着锄头的老猎户、抱着木棍的年轻媳妇,还有躲在母亲身后朝他笑的小娃。
他摸了摸胸口的半块玉佩,缺口处的血渍己经和他的体温融为一体。
后半夜,月亮爬到老槐树梢时,刘峥蹲在溪边洗刀。
刀身上的血被溪水冲散,变成淡红的云,飘向远处的山影。
阿鸾抱着个陶碗过来,里面盛着热粥,还飘着两片咸肉,和今早一样,只是她的银簪换回来了,别在发间闪着微光。
"明日。"刘峥望着水面里的月亮,"去把玉佩浸在血酒里。"他没说浸给谁看,也没说浸完之后要做什么。
阿鸾却听懂了,她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溪水,在他手背上画了道小太阳,和他教她认的"烈阳枪诀"里的起手式一样。
远处传来雄鸡的第一声啼鸣。
刘峥站起身,环首刀"噌"地入鞘,刀身上"斩恶"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望着村口的老槐树,树影里仿佛有什么在等着,半块玉佩,一坛血酒,还有他刚刚在村民眼里看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