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破碎的气音,如同游丝般穿透死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洞穿灵魂的重量,狠狠砸在苏晚刚刚凝聚起一丝意识的心防上!
轰——!
世界再次失声!失重!
苏晚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猛地僵死在病床上!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扩张到极限!心脏在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挤压!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席卷全身!
疼?
他在问她……疼吗?
那双眼睛!
那双空洞、茫然、如同蒙尘琉璃般的眼睛!
此刻正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地、牢牢地、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纯粹到令人心碎的……困惑和探寻……锁定在她身上!
这感觉……太诡异了!太可怕了!
前一秒他还是那个躺在ICU里、被彻底遗忘的陌生人!下一秒,他竟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幽灵,坐着这冰冷的轮椅,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和遗忘的迷雾,出现在她的病房门口!用那双陌生的眼睛……问她……疼吗?
巨大的冲击让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混乱的思绪如同惊涛骇浪在脑中疯狂翻涌!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绝望的抽气。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却无法冲刷掉那双眼睛里刻骨的陌生和……那丝令人心悸的、微弱到极致的……牵引?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冰冷的轮椅金属反射着走廊惨白的灯光,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惊悸而茫然。只有两人那微弱而紊乱的呼吸声,在死寂的病房里交织、碰撞,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挣扎。
沈清和林妈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鬼魅般出现的江砚白惊得魂飞魄散!她们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忘记了!小禾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死死压抑住的抽泣。
轮椅上的男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病床上那个脸色惨白、眼中盛满惊骇泪水的女人。他依旧那样茫然地看着她,眉头极其困难地、几不可察地……又蹙了一下。覆盖着氧气鼻导管的薄唇,再次极其极其微弱地翕动,似乎想重复那个破碎的问句,却又被巨大的虚弱和茫然堵住了喉咙。
“呃……”一声压抑的、混合着剧痛和巨大意志力的呻吟,终于从苏晚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巨大的情绪冲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上!小腹深处那沉甸甸的坠胀感和隐痛,仿佛被瞬间引爆,陡然变得尖锐而清晰!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锯子,在她身体深处反复拉扯!一股温热而粘腻的液体,带着那令人心悸的铁锈腥气,再次……汹涌地涌了出来!
“啊!血!又出血了!”林妈惊恐的尖叫如同利刃,瞬间撕裂了死寂!
“医生!医生快来啊!”沈清如梦初醒,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猛地扑向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凄厉地炸响!红芒疯狂闪烁!
混乱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由远及近,瞬间充斥了病房!
“让开!都让开!”
“病人再次出血!准备急救!”
“血压!血氧!快!”
医护人员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瞬间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仪器被迅速连接,刺耳的报警声此起彼伏!苏晚再次被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拖入黑暗的深渊!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门口轮椅上,那个男人依旧茫然空洞的眼睛,和她身下迅速洇开的、刺目的暗红……
* * *
冰冷。
沉重的冰冷。
意识再次沉浮在无光的深海。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失血的虚弱感,将她牢牢钉在黑暗的泥沼里。灵魂像是被剥离了身体,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痛苦地飘荡。
唯有小腹深处……
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坠胀感……
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秤砣……
死死地压在那里。
伴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
传来一阵阵……细微的……
如同砂纸摩擦般的……
**抽痛。**
这抽痛并不剧烈,却如同最残酷的提醒——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正在这汹涌的血色和剧痛中,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存在。
苏晚在黑暗的泥沼中绝望地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会被那沉重的坠胀和细微的抽痛狠狠拖拽回去。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徒劳地扇动着残破的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药物再次起了作用。
也许是那顽强的小生命传递出的微弱力量。
那令人窒息的剧痛和失血眩晕感,终于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减弱了一些。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每一次试图掀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苏晚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终于再次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依旧模糊。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晕。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她看到了母亲沈清趴在床边,似乎是疲惫过度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林妈坐在稍远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小禾则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睡得很沉。
一片死寂的疲惫。
身体的沉重感和小腹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坠胀与细微抽痛,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地束缚在病床上。她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无比艰难。巨大的虚弱感让她只想再次沉入昏睡。
然而。
就在她意识即将再次滑入黑暗的边缘时——
一种极其极其强烈的首觉!
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探照灯!
瞬间攫住了她混沌的意识!
门口!
有人!
她猛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朝着病房门口的方向望去!
昏暗的光线下。
病房门虚掩着。
一道高大却异常佝偻的阴影……
如同凝固的雕塑……
悄无声息地……
**伫立在门缝的阴影里!**
是江砚白!
他竟然……还在!
他依旧坐在那张冰冷的轮椅上!
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空荡而颓丧。氧气鼻导管依旧挂在他的耳廓,鼻端凝结的水珠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亮光。额角的纱布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
如同一个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沉默的守望者。
没有靠近。
没有离开。
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只有那双眼睛!
穿透门缝狭窄的阴影……
穿透病房内昏黄的光晕……
死死地、牢牢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
**空洞而茫然的……**
**凝视!**
那目光……
如同冰冷的探针……
精准地……
**锁定在病床上……**
**刚刚艰难转过头来的……**
**苏晚的脸上!**
西目。
再次。
于昏暗中。
无声交汇。
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她淹没!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像个幽灵一样守在这里?!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愤怒、恐惧、委屈、巨大的悲伤……无数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想尖叫!想质问!想让他滚开!可身体的极度虚弱和那持续不断的坠胀抽痛,让她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困难!只能徒劳地用那双盛满泪水、惊惧交加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门口阴影里的那个男人!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湿意和令人心慌的压迫感。
江砚白的眼神依旧空洞茫然。仿佛他只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本能驱使,像飞蛾扑火般被吸引到这里,却又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在此,为何要看着这个女人。
他的目光,在苏晚惊惧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空洞的灰瞳深处,似乎有极其极其微弱的困惑在翻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细小的涟漪,转瞬便归于更深的迷雾。
终于。
他那覆盖着氧气鼻导管的、苍白的薄唇,极其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再次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口型……
依稀是……
“……血……”
血?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是在问刚才的血?还是……他看到了什么?巨大的屈辱感和一种被彻底窥视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
就在她即将被这巨大的情绪再次击垮的瞬间——
江砚白那只搭在冰冷轮椅扶手上的、裹着厚厚纱布的右手,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僵硬的迟钝……抬了起来。
动作异常艰难,仿佛那手臂有千钧之重。
他抬起的,不是指向苏晚。
也不是指向病房内任何地方。
而是……
极其缓慢地……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
茫然和困惑……
**伸向了自己轮椅扶手的……**
**内侧!**
那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
从苏晚的位置,只能看到他手臂移动的轨迹,却看不到他手指的具体动作。
他在做什么?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疑惑和不安压过了恐惧!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他那只缓慢移动的手!
江砚白的手指,在轮椅扶手内侧粗糙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无意识的……摸索着。
动作笨拙而迟疑。
仿佛在黑暗中寻找一件丢失己久、却早己忘记模样的东西。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茫然困惑之外的……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深埋在他破碎混乱的记忆废墟最深处,正被这只手的动作强行撬动!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
几秒钟。
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
他的手指,在某一个点上……
停了下来。
然后。
极其极其轻微地……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眷恋?**
**确认?**
**抑或是……一种刻入骨髓的……**
**习惯性抚摸?**
用那裹着纱布的、微微颤抖的指尖……
轻轻地在那个点上……
**反复地……**
**着……**
昏暗的光线下。
苏晚的瞳孔!
骤然收缩到针尖般大小!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开了她所有的恐惧和混乱!
因为!
就在江砚白手指反复的那个位置!
在轮椅扶手内侧那冰冷粗糙的金属表面上……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那一缕极其微弱的走廊灯光……
苏晚清晰地看到!
那里……
**刻着两个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
**字母!**
**S.W.**
她的名字缩写!
和那个染血的U盘上……
一模一样的……
**S.W.!**
嗡——!
苏晚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狠狠劈中!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知都在刹那间被抽离!
他……他刻的?!
在失忆之后?!
在这个冰冷的轮椅上?!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忘了一切的时候?!
他用这双陌生的手……
用这具被遗忘支配的身体……
本能般地……
**刻下了她的名字?!**
巨大的震撼如同滔天海啸,瞬间将她彻底吞没!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悲恸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悸动!
这不再是U盘上那绝望的“吾妻”遗书!
这是……
他用残存的、刻入骨血的本能……
在遗忘的废墟之上……
重新刻下的……
**无声的烙印!**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巨大悲恸和无尽震撼的呜咽,终于冲破了苏晚紧咬的牙关!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无法控制!巨大的情绪如同失控的火山,在她虚弱的身体里轰然爆发!
“江砚白——!”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喊!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而复得的巨大悸动!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不顾一切地想要挣扎着坐起,想要扑向门口那个男人!
“晚晚!不能动!不能动啊!”沈清被她的嘶喊惊醒,看到女儿濒临崩溃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和林妈一起死死按住她剧烈挣扎的身体!
“太太!冷静!您不能激动!”林妈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惊恐!
剧烈的挣扎瞬间牵动了小腹深处那脆弱的平衡!那沉甸甸的坠胀感陡然加剧!如同冰冷的铁环狠狠收紧!尖锐的抽痛如同无数钢针同时刺入!苏晚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呃……”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被她死死咬在唇间!身体瞬间佝偻下去!双手下意识地、绝望地护住剧痛的小腹!
门口。
阴影里。
轮椅上的江砚白,被苏晚那凄厉的嘶喊和剧烈的反应彻底惊住了!
他茫然空洞的眼睛猛地睁大!里面充满了无措和一种被惊吓到的、如同幼兽般的慌乱!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只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了回来!身体因为惊吓而在轮椅上微微后仰!
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何突然如此痛苦和疯狂!
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更不明白……
自己指尖下……
那反复的……
两个冰冷的字母……
究竟意味着什么!
巨大的混乱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这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却被困在遗忘迷宫里的男人!他下意识地想要操控轮椅后退,逃离这个让他感到极度不安和困惑的地方!可虚弱的身体和笨拙的动作,让轮椅只是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
“先生!您怎么在这里?!”一个惊惶的男声在走廊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看护江砚白的护工,显然刚刚发现他不见了,正焦急地寻来!
护工看到病房门口的混乱景象,脸色大变,立刻冲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轮椅的把手:“您不能乱跑!医生说了您必须卧床休息!快跟我回去!”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强行将轮椅调转方向。
江砚白坐在轮椅上,身体依旧僵硬而茫然。他被迫转过头,目光却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拖离的……**不甘**……穿透混乱的人群,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痛苦蜷缩、泪流满面、正死死护着小腹的女人……
然后。
轮椅被护工强行推走。
那高大的、佝偻的、如同迷路孤魂般的身影……
连同他那双充满陌生与困惑、却又在最后一刻流露出不甘的眼睛……
迅速地……
消失在走廊尽头……
冰冷的黑暗之中。
病房里。
只剩下苏晚压抑不住的、绝望而悲恸的哭泣声。
林妈和沈清死死按着她颤抖的身体,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心疼。
小禾被吓得瑟瑟发抖。
而在苏晚紧捂着小腹的、冰冷颤抖的掌心之下……
身体最深处……
那沉重而持续的坠胀和抽痛之中……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
如同黑暗中倔强燃烧的最后一点火星……
带着一种新生的、懵懂的、却无比坚韧的……
**生命力……**
**再次……**
**轻轻地……**
**顶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