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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穴内,唯有光柱中浮动的微尘和粗重的呼吸声。斗鸭境初入的力量如同新生的溪流,在陈默残破的躯体内缓缓流淌,带来一丝久违的掌控感和修复的暖意。但这份力量感,被洞口那两个如同阴影般矗立的守卫,以及石穴本身冰冷的石壁,牢牢地禁锢着,如同戴着镣铐的猛兽。
王墩墩笨拙地清理着石穴角落的苔藓,试图让环境更舒适些,不时担忧地瞥一眼闭目盘坐的陈默。洞口的守卫如同两尊石雕,只有偶尔交换位置时,骨矛磕碰石壁的轻微声响,才证明他们是活物。
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咳嗽声,如同破旧风箱的嘶鸣,突然从石穴深处传来,打破了沉寂。
陈默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只见在光柱边缘的阴影里,一个枯瘦的身影被两个部落里的老妇人搀扶着,艰难地挪了进来。是赵瘸子!
老人比之前更加枯槁,脸色灰败如同蒙尘的纸张。那条断腿被简陋地固定着,用粗糙的树皮和藤蔓捆绑,发紫,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和腐败混合的异味。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搀扶他的老妇人脸上带着悲悯和无奈,将他小心地安置在陈默对面不远处的苔藓垫上。
“赵老…” 王墩墩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紧张地凑过去。
赵瘸子似乎没听到,只是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痛苦的摩擦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缓缓聚焦,最终落在了陈默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劫后余生的虚弱,有断腿带来的巨大痛苦,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探究、忧虑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期冀?
“你…还活着…” 赵瘸子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枯木,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力气。
“嗯。” 陈默应了一声,声音同样低沉。他看着老人那条触目惊心的断腿和灰败的脸色,心头沉重。赵瘸子是为了救王墩墩,才暴露在巨猫爪下的余波中。
“光…” 赵瘸子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目光死死盯着陈默,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到那枚滚烫的微光石。“…你用了…光…”
陈默心头一凛!赵瘸子果然知道!而且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迎着老人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深潭。石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微妙。王墩墩看看陈默,又看看赵瘸子,大气不敢出。洞口守卫的身影似乎也微微侧了侧,投来更深的阴影。
赵瘸子喘息了几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闪过一丝更深的忧虑。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断腿的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强忍着,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又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小心…巴图…他…是条…饿疯了的…鬣狗…你…伤好了…他…一定会…逼你…交出…秘密…” 他喘息着,眼神瞥向洞口那两道阴影,意思不言而喻。对巴图野心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陈默的心头。这囚笼,随时可能变成刑场。
陈默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他当然知道巴图的贪婪,这石穴本身就是证明。
赵瘸子浑浊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光…能…照亮路…也能…引来…更深的…黑暗…你…太亮了…孩子…它们…会…盯上你…”
“它们?”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赵瘸子口中的“黑暗”,果然不是虚指!他想起巨猫被光能吸引后那更加精准的扑杀,想起自己爆发时那瞬间的刺眼光芒!暴露的风险,如同悬顶的利剑,带来刺骨的寒意!力量是双刃剑,他拥有了守护的资本,却也成了更恐怖存在的靶子!
“是…什么?” 陈默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赵瘸子没有首接回答,他浑浊的眼中仿佛倒映着悠久的岁月和沉重的秘密。他喘息着,声音变得更加飘忽,如同从古老的时光缝隙中传来:
“…很久…很久…以前…部落…最老的…羊皮卷…上…说过…当…黑暗…笼罩…大地…绝望…吞噬…人心…会有…持光者…从…尘埃中…站起…”
“持光者?”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称呼!
“…他…能…驾驭…光…如同…驾驭…自己的…手臂…” 赵瘸子的目光死死锁住陈默,那眼神中的期冀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却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他是…黑暗中的…火种…是…绝望里的…希望…指引…迷失的…族人…找到…新的…家园…”
持光者!驾驭光!火种!希望!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上!我是谁?这系统…这力量…难道…难道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持光者”?一个荒谬又带着宿命感的念头疯狂滋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迷惘和不安!传说?指引?新的家园?这沉重的使命,是他这个只想活下去、守护身边人的渺小存在能承担的吗?
赵瘸子看着陈默眼中翻涌的震惊、渴望与迷惘,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看到传说可能成真的激动,一种在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希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恐惧。
“但…光…也会…灼伤…自己…” 他的声音更加微弱,带着无尽的疲惫,“…引来…觊觎…引来…毁灭…持光者…的路…是…血与火…铺就…孤独…而…危险…”
希望与忧虑,信任与恐惧,在老人浑浊的眼中交织成最复杂的信任。他将这沉重的传说告知陈默,是押上了部落最后的希望,却也亲手将他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我…是谁?”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心底最深的迷惘。
赵瘸子没有回答。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浑浊的眼睛缓缓闭上,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呼吸声。枯瘦的手从苔藓垫上滑落,如同风中残烛。
石穴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赵瘸子痛苦的呼吸声在回荡。洞口守卫投下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囚笼栅栏。光柱依旧明亮,却再也驱不散陈默心头的沉重迷雾。
我是谁?
持光者?
还是…一个注定被黑暗吞噬的、燃烧自己的祭品?
对传说真相的渴望与巨大的迷惘,对巴图贪婪野心的冰冷警惕,对暴露于未知恐怖存在之下的刺骨恐惧,以及赵瘸子眼中那复杂到令人心碎的信任与忧虑……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陈默心中激烈碰撞、翻腾。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石穴顶部的缝隙,望向那片被切割成狭长方形的、苍白的天空。光柱落在他身上,带来温暖与力量,却也投下了一道道如同枷锁般的阴影。囚徒与“持光者”的身份,在这方寸石穴中,形成了最尖锐、最讽刺的对照。前路,被迷雾和荆棘笼罩,每一步,都可能是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