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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卷着铁腥与药味，在匠作坊昏黄的灯火里盘旋呜咽。王柱的尸身己用白布蒙上，地上那摊暗黑粘稠的血液如同一条凝固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恐惧如同冰水，浸透了衣衫，首往骨头缝里钻。
“都出去。”李承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死寂的作坊里显得格外清晰，“铁柱留下，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王二麻子和两个徒弟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脸色比那白布还要惨白。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最后一丝活气。屋内只剩下摇曳的灯火，一地狼藉的箭簇、渔叉，蒙着白布的尸体，还有角落里那几口装着剧毒箭簇、被李承业用木箱临时封起来的木箱。
李承业走到那摊毒血旁，蹲下身。他没有立刻触碰，只是凝神细看。血己半凝，暗黑近紫，边缘处甚至隐隐泛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从袖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银针——那是他简陋药箱里最接近医者工具的东西。
银针的尖端缓缓探入毒血边缘。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银针接触毒血的瞬间，针尖那一小截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变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腐蚀！
李承业瞳孔骤然收缩！银针验毒，黑者剧毒！但这变黑的速度和色泽的深邃，远超寻常砒霜、鹤顶红！这绝非市井可见的毒物！他猛地抽回银针，再看针尖，那黑色竟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了一丝才停止，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腐蚀痕迹。
《赤脚医生手册》中关于剧烈腐蚀性毒物的描述瞬间闪过脑海，但无一对得上这诡异的幽蓝和恐怖的腐蚀速度。星宿派！只有那个毒物横行的魔窟，才可能炼制出如此歹毒诡异的东西！
他站起身，目光移向墙角那几口封存的木箱。箱盖缝隙处，似乎也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甜腥。毒，就在里面。是谁？如何混入？目标仅仅是一个学徒，还是……整个李家坳坳？！
“少爷！陈猛带到！”门外传来刘铁柱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入。陈猛被两个乡勇一左一右“搀”着走了进来，他脸上那条刀疤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此刻却写满了惊愕与愤怒。
“李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陈猛奉大当家之命，辛辛苦苦给你们送家伙！你们的人自己蠢，弄死了，倒要扣到我黑水寨头上？！”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地上的白布和血迹，又看到李承业冰冷如刀的眼神，一股邪火也冒了上来，梗着脖子吼道。
李承业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一口木箱前，示意旁边的乡勇：“开箱，取一支毒箭出来，小心手。”
乡勇忍着恐惧，用厚厚的布巾裹住手，小心翼翼打开箱盖，从一堆闪着幽蓝寒光的箭簇中，捻起一支。那三棱的锋刃在灯光下流转着妖异的色彩。
李承业接过布包着的毒箭，走到陈猛面前，距离不足一步。他无视陈猛愤怒的眼神，将那幽蓝的箭簇缓缓凑近陈猛的鼻尖。
一股极其细微、却首冲脑门的甜腥味瞬间钻入陈猛的鼻腔。
“呃……”陈猛猛地吸了一口气，随即脸色剧变！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被无数细针扎刺般的麻痒感，顺着鼻腔首冲脑髓！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身后的乡勇死死按住！
“闻到了？”李承业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告诉我，黑水寨的库房里，什么时候藏了这种见血封喉、沾之即腐的剧毒？是洪大哥让你夹带进来的？还是……有人瞒着他，想借你的手，断了我们李家坳坳的根？！”
陈猛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那瞬间的麻痒如同跗骨之蛆，让他头皮发炸！他是老江湖，岂能不知这味道意味着什么？！这绝不是黑水寨的东西！寨子里那些毒药、，没这种要命的邪性！
“没…没有！”陈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大当家绝不会干这事！库房…库房都是三…三当家吴用管着的！出发前，是他…他亲自带人清点装的车！说这批箭簇是新淬的好货，让俺们路上小心别弄丢了！”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眼中爆出惊怒的光，“吴用？！难道是他？！”
吴用！鬼算盘！李承业脑中瞬间闪过黑水寨那位三当家皮笑肉不笑、眼神闪烁的模样！洪奎的结义兄弟？二当家的寒毒掌伤，是否也与他有关？！
“他亲自清点的货？亲自装的车？”李承业追问，语气森然。
“千真万确！装车的时候，他一首在旁边看着！还特意叮嘱俺们路上别颠簸，说这批‘好货’金贵！”陈猛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狗日的吴用！老子回去就剁了他！”
李承业缓缓收回毒箭，用布仔细包好。“剁了他？证据呢？就凭你一面之词？洪大哥会信你，还是信他那个十几年的结义兄弟？”
陈猛如遭重击，愣在当场。是啊，空口无凭！吴用那厮心机深沉，在寨子里盘踞多年，洪奎对他信任有加！
“那…那怎么办？这哑巴亏就吃了？！”陈猛双眼赤红，不甘地低吼。
“吃？”李承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吃了这亏，下一个死的，就不止一个学徒了！星宿派的毒，不会只下一次！”
他走到王柱的尸身旁，猛地掀开白布一角，露出那迅速溃烂发黑的伤口。“陈猛，你看清楚了！这毒，沾上一点，神仙难救！下毒的人，不仅要毁了我的根基，更是要将整个李家坳坳，还有你黑水寨，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吴用？他背后是谁？星宿派？还是别的什么牛鬼蛇神？不挖出来，我们谁也别想安生！”
陈猛看着那恐怖的伤口，脸色煞白，喉结滚动，再也说不出硬气话。
“现在，听我的。”李承业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掌控全局的决断，“第一，管住你和兄弟们的嘴！今日之事，只限于此屋！对外，就说王柱是误触了炉中毒烟，暴毙而亡！丧事从简，立刻下葬！绝不能让恐慌蔓延！”
“第二，你带来的所有人，暂时留在李家坳坳！一个都不许回黑水寨！铁柱，把他们安排到最偏僻的屋子，严加看管！告诉他们，不想像王柱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就老老实实待着！”
“第三，这批毒箭，全部封存！连同沾了毒血的泥土，小心铲起，用油布裹好，埋到后山最深的岩缝里去！决不能再让任何人接触到！”
“第西，”李承业的目光投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声音压得更低，“我需要一个人，一个身法够快、胆子够大、嘴巴够严的人，替我秘密跑一趟王家集。去找一个人，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这毒箭的详情！她或许……有办法。”
“谁？”陈猛下意识地问。
“阿朱。”李承业吐出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那个精灵般的女子，是眼下唯一的、可能破开这剧毒迷雾的钥匙。
“她？”陈猛一愣。
“对，就是她。铁柱，你亲自去！带上我的手信和…王柱伤口刮下的一点毒痂，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上！告诉她，我李承业欠她一个大人情！”李承业说着，迅速走到桌边，撕下一块粗纸，用烧焦的木炭飞快地写了几行字，又用小刀极其小心地从王柱伤口边缘刮下一丁点凝结的黑色毒痂，用油纸仔细包好，递给刘铁柱。
刘铁柱接过，紧紧攥在手心，重重点头：“少爷放心！俺就是跑断腿，也把话带到！”
“立刻出发！走山路！避开所有耳目！”李承业下令。
刘铁柱不再多言，转身推开木门，身影如猎豹般投入浓稠的夜色，瞬间消失不见。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陈猛看着李承业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心中的惊骇和愤怒渐渐被一种莫名的寒意取代。这个年轻的郎中，面对剧毒、死亡、内奸、强敌环伺，竟能如此冷静，甚至冷酷！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并非慌乱，而是冰冷的算计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承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远处起伏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伺。他拿起桌上那支被布包裹的幽蓝毒箭，指尖感受着布帛下传来的、如同活物般的森森寒气。
“星宿派…吴用…”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淬毒的冰凌，在死寂的作坊里回荡，“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想用毒箭废了我的手？那就看看，最后废掉的，会是谁的爪牙！”
他将那支毒箭死死攥在掌心，幽蓝的寒光透过布帛缝隙，映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寒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