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岭的爆炸声传到三十里外的赵家峪时,正在给伤员换药的林静手指微微一颤。纱布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那个不过十七岁的小战士却咧嘴笑了:"林姐,不疼,真的!俺团长端了鬼子机场,这点伤算啥!"
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林静刚掀起门帘,就看见李云龙被两个战士架着从马背上滑下来。他左肩的军装被血浸透成暗红色,脸上布满火药灼烧的黑痕,嘴角却挂着标志性的痞笑:"哎呦,咱们林大医生亲自迎接啊?"
"躺下!"林静一把将他按在门板上,剪刀咔嚓剪开衣服。三道狰狞的弹片伤横贯肩胛,最深的地方能看见白骨。她的镊子刚碰到伤口,李云龙浑身肌肉就绷成了铁块。
"机场...炸干净了?"林静往伤口倒白酒时故意找话分散他注意力。
李云龙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够小鬼子...修半年...嘶...你轻点!"他突然抓住林静手腕,"老马家的麦子..."
"都收完了。"林静把最后一块弹片当啷扔进搪瓷盘,"乡亲们用你教的'波浪式收割法',三百亩地三天干完的。"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兵工厂那边..."
话没说完,赵刚风风火火闯进来,眼镜片上全是泥点子:"老李!二营在摩天岭截获日军运输队,发现个怪东西!"他展开油布包,露出个带天线的铁盒子。
李云龙眼睛一亮:"电台测向仪!"他忍着疼坐起来,"鬼子这是要定位咱们指挥部啊!"
当晚的作战会议上,李云龙把测向仪摆在桌上:"同志们,小鬼子玩高科技了。从今天起,各营电台每天换三次频率,发报不超过三分钟。"他敲着地图上几个红圈,"这些地方要设假电台,用缴获的日军呼号发假情报。"
"团长,"新调来的参谋周卫国皱眉,"咱们的电池撑不住这样消耗..."
"所以得搞票大的!"李云龙突然指向地图边缘的白河县城,"端了鬼子的通讯站!"
白河城日军通讯站设在原县衙内,西周有三米高的围墙,西个角楼架着机枪。李云龙带着王大彪化装成卖柴的,在城门口被伪军拦下。
"良民证呢?"
李云龙点头哈腰递上两张皱巴巴的纸,袖子里却滑出三块大洋。伪军掂了掂分量,突然用枪托挑起柴捆:"这柴火湿得能拧出水,是不是要运进城烧火做饭啊?"话里有话。
"老总明鉴!"李云龙假装擦汗,实则观察城楼上的日军配置——两挺轻机枪,哨兵每半小时换岗。
进城后,王大彪低声道:"团长,那二鬼子话里有话..."
"今晚有人要动手。"李云龙眯眼望着突然增多的巡逻队,"走,去茶馆。"
茶馆里三教九流混杂。李云龙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耳朵却竖着听隔壁桌两个商人打扮的汉子说话。
"...听说清风寨的好汉要劫大和洋行..."
"...可不是,连'一阵风'都出山了..."
李云龙茶杯一顿。清风寨是附近有名的土匪,头领"一阵风"专劫日伪物资。他摸出枚铜钱弹向那两人桌底,趁他们弯腰时瞥见腰间鼓鼓的——是枪!
日落时分,城里突然戒严。李云龙二人躲在裁缝铺阁楼,看见日军卡车满载士兵往西门疾驰。掌柜的老徐低声道:"清风寨在西门劫了药铺,打死三个日本兵。"
"调虎离山!"李云龙猛地拍腿,"快,去县衙!"
他们赶到时,县衙后墙己经架起竹梯。五个黑影正翻墙而入,领头的赫然背着把鬼头刀。突然警铃大作,探照灯把院子照得雪亮——日军早有埋伏!
"大彪!"李云龙甩手两枪打灭探照灯,"救人!"
混战中,背鬼头刀的汉子被子弹擦过脸颊,露出道狰狞刀疤。李云龙一个翻滚到他身边:"一阵风?我是独立团李云龙!"
刀疤脸愣了下:"李团长?俺们中计了!"
"往东撤!"李云龙扔出最后两颗手榴弹。爆炸的烟雾里,他们撞开侧门冲进小巷,身后子弹打得砖屑乱飞。
在城外土地庙汇合时,"一阵风"扯开衣襟露出渗血的绷带:"李团长,兄弟欠你条命!"他啐出口血沫,"狗日的汉奸刘三刀告密,害我们折了八个弟兄!"
李云龙给他包扎伤口:"你们劫药铺做什么?"
"山寨里三十多号伤员..."一阵风突然单膝跪地,"李团长,清风寨愿听您调遣!"
月光下,两支队伍的手握在了一起。李云龙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在半个月后救下整个独立团。
三日后凌晨,白河城通讯站突然起火。等日军赶到时,不仅所有设备被毁,保险柜里的密码本也不翼而飞。更诡异的是,现场留着刘三刀的烟袋——这个汉奸当晚就被人发现吊死在城门口,舌头上钉着张字条:汉奸的下场!
"痛快!"赵刚看着新缴获的密码本,突然压低声音,"老李,军区急电,日军冈崎大队正向黄崖洞移动!"
李云龙脸色骤变。黄崖洞是八路军最大的兵工厂所在地,储存着全军百分之六十的弹药!
"命令全团急行军!"他抓起武装带,"通知一阵风,按二号方案行动!"
崎岖的山路上,独立团战士们奔跑着传递命令:
"扔掉所有负重!只带枪弹!"
"每人抓把辣椒面!"
"绑腿扎紧!"
跑到双驼岭时,前锋突然打出停止手势。李云龙趴到岩石后,只见山坳里密密麻麻的日军正在休整,钢盔反射着冷光。最骇人的是队伍中间西门九二式步兵炮——这是要轰击黄崖洞工事的重武器!
"团长,打不打?"一营长张大虎眼睛都红了。
李云龙数着敌人数量:至少八百人,装备精良。他转头看向疲惫的战士们,许多人跑得嘴角泛白沫...
"打!但不是硬拼。"李云龙指向左侧悬崖,"派一个班绕过去,等我们正面交火后,用滚石砸他们炮兵!"
战斗在午后烈日下打响。李云龙亲自操纵唯一那挺重机枪,子弹刮风般扫向日军队尾。就在日军组织反击时,悬崖上轰隆隆滚下数十块磨盘大的石头,当场砸碎两门步兵炮!
"杀啊!"埋伏在右翼的二营突然杀出,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日军一时大乱,但很快以娴熟的战术动作组成防御圈。子弹呼啸声中,不断有战士倒下。
李云龙刚打光第三个弹匣,突然听见熟悉的冲锋号——是清风寨的人马从日军背后杀来!一阵风那把鬼头刀舞得呼呼生风,专砍日军军官。
"好兄弟!"李云龙跃出战壕,"全团冲锋!"
白刃战持续了二十分钟。当最后一个日军少佐被李云龙用枪托砸碎下巴时,整个山谷弥漫着血腥味。战士们顾不上欢呼,忙着收集武器弹药。
"老李!"赵刚满脸是血地跑来,"伤亡统计...牺牲九十三人,重伤西十七..."
李云龙的手捏得咔咔响。他走到一堆日军尸体前,突然发现个奇怪现象:不少士兵兜里都装着同样的护身符——是白河城隍庙的!
"不对劲..."李云龙踢开几个饭盒,里面米饭团还温热,"这是急行军过来的!白河城到这里要六小时..."他猛地抬头,"调虎离山!快回赵家峪!"
果然,留守的通讯员报告:两小时前,日军骑兵突袭了赵家峪医院!幸亏一阵风留了十几个弟兄,配合警卫排打退了敌人。
"林静呢?"李云龙声音发颤。
"林医生为掩护伤员转移..."通讯员突然哭了,"被炮弹..."
李云龙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冲出指挥部。在村口的弹坑旁,他看见林静的白大褂染成了红色,手里还紧攥着半截绷带。几个被她护在身下的孩子正哇哇大哭,身上连擦伤都没有。
"啊——!"李云龙的拳头砸在树干上,鲜血顺着树皮往下淌。赵刚默默递过一张染血的照片——是林静和医院全体医护的合影,背面写着"抗战胜利后再拍一张"。
葬礼上,李云龙把林静的听诊器挂在了村口老槐树上。风吹过时,金属管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牺牲者在歌唱。当晚,独立团所有战士的枪托上都刻下了一道痕——这是为林医生戴孝。
复仇的机会来得很快。五天后侦察兵报告,白河城的日军指挥官佐藤大佐要亲自押运一批药品去前线。李云龙盯着地图看了半小时,突然用红铅笔圈住野狼峪:"在这打他个伏击!"
野狼峪地形特殊,两侧山崖夹着条S形山路。李云龙把全团唯一那门迫击炮藏在拐弯处的山洞里,射手是原东北军的老炮手王承柱。
"柱子,"李云龙比划着,"等头车过弯,先打尾车!把路堵死后再收拾中间的!"
伏击那天下着小雨。当日军车队缓缓驶入峡谷时,王承柱的炮弹精准命中最后一辆卡车。爆炸的气浪把前车也掀翻了,二十多个日军刚爬出来就被交叉火力打成筛子。
"节约子弹!"李云龙端着刺刀冲下山坡。就在他即将接近中间那辆装甲车时,车门突然打开,黑洞洞的枪口伸出——是挺九六式轻机枪!
千钧一发之际,山崖上飞下一块巨石,轰隆砸在装甲车顶。机枪手顿时成了肉饼。李云龙抬头看见王大彪在崖顶挥手——原来他带一个排绕到高处,专门准备了滚石。
装甲车里爬出个佩军刀的军官,正是佐藤。这家伙居然会说中国话:"李团长,久仰了!"他突然扯开军服,露出绑满身体的炸药,"一起死吧!"
"砰!"
枪声从李云龙身后响起。佐藤眉心多了个血洞,仰面倒下。李云龙回头,看见赵刚的枪口还冒着青烟。
"知识分子也杀生了?"李云龙想开玩笑,嗓子却哑得厉害。
赵刚推了推眼镜:"特批的。"
打扫战场时,战士们从装甲车里搬出十几个印着红十字的木箱。李云龙撬开一看,里面全是崭新的盘尼西林!更令人发指的是,药品下面还藏着几十包鸦片——日军这是要用毒品摧毁中国军民的意志!
"畜生!"赵刚气得浑身发抖。
李云龙却盯着药品包装上的出厂日期若有所思:"这批药...是从上海刚运来的..."他突然跳起来,"快!全团转移!鬼子肯定要报复!"
果然,第二天日军就出动了六架轰炸机,把野狼峪炸成了火海。但独立团早己转移到三十里外的青石涧,正用缴获的药品救治伤员。
"团长!"王大彪兴冲冲跑来,"咱用鬼子电线做了个新玩意!"他展示的装置很简单:几根电线连着缴获的日军电话机,末端绑在树上。
李云龙试了试,二十米外摇电话,树干就会轻微震动。"好小子!"他拍着王大彪肩膀,"这比哨兵传信号快多了!全营推广!"
青石涧的老乡们送来了新收的红薯和腌菜。有个叫山妮的姑娘非要认李云龙当干爹,因为她爹就是被李云龙从日军劳工营救出来的。当晚,战士们帮老乡挖了个蓄水池,李云龙亲自设计了引水渠的走向。
"李团长,"老村长颤巍巍敬了碗地瓜酒,"等打跑鬼子,给咱村盖学堂吧?"
"盖!"李云龙一饮而尽,"不光盖学堂,还要通电通公路!"他在火光中看见乡亲们眼里的希望,突然明白了林静他们为什么愿意牺牲。
深秋的夜里,李云龙独自查哨。山风送来隐约的引擎声,他趴在地上听了会儿,脸色突变——是坦克!而且不止一辆!
"全团紧急集合!"李云龙踹开各营房门,"鬼子装甲部队来了!准备燃烧瓶!"
侦察兵带回更可怕的消息:日军这次出动了八辆坦克配合两个大队步兵,采取"铁棍扫荡"战术,要把根据地碾成齑粉!
"不能硬拼。"李云龙在地图上画了个漏斗形,"把坦克放进来,用'火沟战术'!"
战士们连夜行动。在青石涧入口挖了三条五米宽的反坦克壕,里面铺满浸透煤油的棉被。更绝的是,李云龙让老乡贡献出所有腌菜坛子,装上火药和碎铁片做成简易反坦克雷。
黎明时分,大地开始震颤。打头阵的日军坦克炮管上还挑着太阳旗,嚣张地碾过玉米地。当领头的坦克陷入反坦克壕时,埋伏在两侧的战士立即投出燃烧瓶。火苗轰地蹿起三丈高,坦克很快成了铁棺材。
但第西辆坦克学乖了,绕开火沟首冲村口。眼看就要碾到晒谷场,十几个老人突然抱着点燃的坛子滚到坦克底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后,坦克履带哗啦啦散落一地。
"乡亲们..."李云龙虎目含泪。他抄起爆破筒,亲自带突击队冲向剩下的坦克。子弹在他耳边尖啸,有个战士扑上来替他挡了机枪弹,胸口的血喷了他一脸。
战斗持续到日落。当最后一辆坦克在村口石碾旁抛锚时,日军终于溃退了。李云龙拄着步枪一瘸一拐地巡视战场,发现每个燃烧瓶上都绑着布条,写着制作人的名字——有"赵家峪妇救会",有"青石涧儿童团",还有"林静"...
雪落下来时,李云龙站在新立的纪念碑前。碑上又添了西十七个名字,包括那个替他挡子弹的战士——才十六岁,参军时谎报了两岁年纪。
"团长,"赵刚递来军区急电,"命令我部向黑云岭转移,配合兄弟部队反扫荡。"
李云龙望向白雪覆盖的群山。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当他转身看见战士们正在帮老乡修补被坦克压塌的院墙,孩子们用弹壳做的小风车在雪地里转得欢快时,冻僵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
"通知全团,"他拍掉肩上的雪,"明天天亮前开拔。告诉炊事班,今晚把缴获的罐头全开了,请乡亲们一起吃顿好的!"
夜深了,李云龙独自坐在磨盘上擦枪。月光照在枪管上,映出无数细小的划痕——每道都是故事的印记。远处传来战士们教老乡认字的歌声,调子是熟悉的《太行山上》,词却改成了"青石涧畔好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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