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青铜密信
第一章 青铜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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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子黏腻劲儿,我蹲在 "集古斋" 门槛上擦拭鎏金铜佛,指尖刚触到莲座上的绿锈,巷口邮差的自行车铃就叮铃铃响成一片。他甩着油布包跨过青石板,递来个边角磨破的牛皮纸袋,邮戳上 "吉林延吉" 西个蓝字洇着水痕,寄件人栏空荡荡的,只画着个歪扭的青铜鼎 —— 鼎足处三道刀刻痕迹,像极了祖父临终前在我掌心划的暗号。
纸袋里是张泛黄的宣纸,墨迹混着细沙,在午后阳光里泛着细碎金光。"于家后人亲启" 六个字写得棱角分明,笔锋里藏着股子狠劲,像用刀尖刻出来的。翻到背面,针尖密刺的小字在光影里时隐时现:"长白山老里克湖西南三十里,有汝祖于德水未竟之业。携《山河志》速来,迟则生变。" 落款的青铜鼎图案下,三刀刻痕更深了,仿佛写信人怕我看不懂,特意加重了力道。
我捏着信纸的手有些发颤,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滑。三年前祖父咽气前,枯槁的手指就这么在我掌心划拉,反复念叨 "青铜门"" 鼎耳 ",最后塞给我把生了锈的钥匙,指向床头柜最下层的暗格。那时我只当是老人临终胡话,首到在暗格里翻出半片青铜面具,和这信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于老板,生意上门喽!"
木门被撞得哐当作响,穿羊皮夹克的汉子顶着一头雪粒闯进来,腰间别着的洛阳铲木柄磨得发亮,鞋帮上沾着东北老林子的腐叶泥。是张大拿,道上都叫他 "东北虎",专在长白山一带倒腾辽金古墓,去年帮我从通辽收过一对带沁色的玛瑙耳铛。此刻他脸上有道新鲜抓痕,从颧骨斜划到下巴,棉袄袖口还沾着冻硬的血痂。
"慌什么?" 我起身闩上门,眼角余光扫过他背后巷口,两个戴雷锋帽的汉子正往这边探头,棉袄下鼓着可疑的方形物件。
张大拿灌了口二锅头,酒瓶在柜台上磕出闷响:"于老弟,你爷爷的坟让人刨了!" 见我脸色骤变,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半块青铜鼎耳,断口处的绿锈里嵌着冰碴子,"今早在露水河林场撞见的,这帮孙子下手真狠,连老于头的棺木都撬了。"
我接过鼎耳,掌心触到内侧凹凸的纹路,借着天光细看,三行小字刻在饕餮纹间隙:"戊申年冬,偕陈工入长白山,遇青铜巨门于雪线之上,门额刻商甲骨文......" 戊申年是 1968 年,祖父档案里记着那年在东北参与林业考察,每月寄回的家书上总画着奇怪的山形图,原来全是探墓笔记。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三辆没挂牌的北京吉普堵住石板路,车门推开时带起的风卷着雨丝灌进店里。张大拿骂了句娘,抄起条板凳砸向西侧展柜,玻璃碴子飞溅的瞬间拽着我钻进后巷。雨水顺着青瓦滴在脖颈,我们猫着腰在垃圾箱后喘气,听见店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响动。
"于德水的《山河志》在哪?" 男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锯条,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老子在林场挖到老于头的鞋印,别跟我装傻!"
张大拿捅了捅我,眼神示意墙角的排水管道。管道年久失修,爬满青苔的铁架在雨中吱呀作响。刚爬到一半,头顶传来玻璃碎裂声,我回头看见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站在展柜前,手里举着祖父的紫檀算盘 —— 那是他当年从洛阳古墓里带出的物件,算珠上的包浆比我年纪还大。
"跳!" 张大拿突然推了我一把,管道在重压下不堪负荷,我们摔进臭气熏天的排水沟时,听见身后传来子弹擦过砖墙的尖啸。顺着暗渠爬出巷口,雨水早己浇透衣裳,张大拿抹了把脸上的泥,从裤兜掏出半块压缩饼干:"去火车站,买最近一趟去延吉的票。"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抢《山河志》?" 我啃着硬邦邦的饼干,舌尖尝到铁锈味。
他吐掉嘴角的草棍:"三年前老于头在长春见过我,喝多了说漏嘴,说长白山里有座商代地宫,门扉上刻着全套《归藏易》。" 火光映着他眯起的眼,"那帮穿山甲盯上的不是明器,是老于头当年拓下的门纹 —— 有了那玩意儿,能顺着矿脉找到地宫入口。"
午夜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摇晃,我靠着硬座翻看祖父的《山河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手绘地图,长白山主峰用朱砂圈了三遍,旁注 "雪线之下三十丈,青铜门嵌于玄武岩"。翻到 1968 年 12 月那章,墨迹突然变浅,像是被泪水洇过:"陈工中了守林人的弩箭,血浸透了门纹拓片,我听见门内传来齿轮转动声,如万马奔腾......"
车窗外闪过零星灯火,张大拿早己鼾声如雷,怀里抱着装鼎耳的帆布包。我摸着口袋里的青铜面具残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东山,若有戴青铜面具的人来找你,切记不能让他们看见《山河志》第十一页......"
指尖停在第十一页,纸上画着座九层方塔,塔基刻着北斗七星图,旁注 "生门在魁,死门在杓,需以守林人血祭之"。墨迹边缘有暗红斑点,不知是朱砂还是血迹。火车突然减速,广播里传来 "前方到站:延吉" 的提示,我合上书页,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雪,大片雪花扑在玻璃上,像极了《山河志》里画的青铜门纹饰。
出站时遇上暴风雪,张大拿拽着我躲进站台值班室。煤油灯昏黄的光里,他掏出罗盘,指针却在 "癸" 字位疯狂打转:"不对劲,长白山的龙脉断在这里。" 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争吵声,两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正拽着个戴狐皮帽的老汉,老汉手里攥着半张地图,边角露出青铜鼎的图案。
"那是老猎户金爷," 张大拿压低声音,"长白山活地图,当年给老于头他们当过向导。" 见金爷被拖上吉普车,他突然冲出去,捡起地上飘落的地图残片 —— 正是《山河志》里画的青铜门方位图,只不过用红笔圈着 "冬至子时,门自开"。
雪越下越大,值班室的铁皮屋顶被砸得咚咚响。我摸着地图残片上的针孔,突然想起信里的密语。祖父说过,真正的倒斗人从不用鬼神之说唬人,所有密信都藏在图案里 —— 这张残片上的北斗图,分明和《山河志》第十一页的方塔重合,而 "冬至子时",正是三天后的日子。
"走,去露水河林业局。" 张大拿拍掉肩上的雪,"金爷被抓前指向西南,那是老里克湖的方向。" 他晃了晃罗盘,指针突然稳定指向西南,"龙脉在动,青铜门要开了。"
我跟着他钻进风雪,衣兜里的青铜残片硌得掌心发疼。远处传来吉普车的轰鸣,车灯在雪幕里划出两道白光,像极了《山河志》里画的青铜门瞳仁。三年前祖父咽气时,窗外也是这样的暴风雪,而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临终前为什么一首盯着东北方向 —— 那里有座青铜巨门,藏着于家三代人的秘密,也藏着能让整个考古界震动的真相。
暴风雪中,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漫天飞雪中,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若隐若现,面具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祖父棺木里那半片残片。而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我落在店里的《山河志》,第十一页的血手印在雪光中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