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之王

第16章 小默的铅笔,短得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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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拾荒者之王
作者:
落日听风吟
本章字数:
4478
更新时间:
2025-07-09

铅笔芯“啪”地折断时,小默的手抖了一下。男孩盯着作业本上突然拉长的曲线,像条被斩断的蚯蚓。他习惯性地去摸笔袋——里面躺着三支铅笔,最长的不过食指关节,最短的笔头裹着厚厚的胶带,活像截发霉的树根。

“又断了?”陈实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他正把捡来的烂菜叶剁碎,混进昨天捡的过期挂面里。铁锅沿的豁口卡住勺子,每搅一次都发出刮铁皮的惨叫。

小默没吭声。他抠掉断铅,把铅笔头在胶带上又缠紧一圈。笔杆短得只能捏在指尖,画首线时整条胳膊都在抖。陈实瞥见儿子蜷曲的指关节上扎着几根木刺,那是削铅笔时被短刀划破的。

城中村公厕后的垃圾堆是新战场。陈实扒开馊饭盒,突然僵住——半张素描卡在破皮鞋和卫生巾之间。画上是铁皮屋的窗户,窗外晾着那件蓝校服,衣摆被风扯成飞翔的鸟翅。

“小默的?”老赵凑过来,烟熏黄的手指戳向角落签名,“画得多俊,咋扔了?”

陈实把画在裤腿上蹭干净。背面有铅笔写的算式:

28.5÷3=9.5

9.5-6=3.5

最后一行字被橡皮擦破了纸:“新颜料太贵,铅笔还能削”。

小默回家时,陈实正对着台灯发狠。充电台灯接触不良,光晕忽明忽暗地打在桌上——那里摊着五支铅笔头、半卷胶带、还有从扫帚上拆下来的细竹枝。

“试试这个。”陈实把竹枝劈成牙签细,插进铅笔尾端的木芯。胶带层层缠绕的接缝处鼓胀变形,像骨折后打的石膏。

第一支断了。竹枝戳穿胶带,铅笔头弹进床底。

第二支刚缠好,小默接过来画了个圆。胶带太厚卡住指缝,男孩无名指磨出道红痕。

“挺好。”小默把笔放回桌上,指痕留在胶带黏腻的表面。

陈实是听见削笔声醒的。

月光从铁皮缝漏进来,照见小默蜷在墙角。男孩膝头摊着美术课本,左手攥着铅笔头,右手握着他捡来的生锈美工刀。每削一刀,短小的笔杆就在掌心打滑。

“用这个。”陈实递过磨刀石。这是他在废弃汽修厂捡的,原本想磨利那把豁口的菜刀。

小默摇头:“石头磨铅芯,费笔。”

美工刀突然打滑,刀尖在小默虎口拉出条血线。陈实抓过儿子的手,血珠滚在课本的《向日葵》上,洇透了梵高的金黄。

“明天买新的。”陈实撕下衣角包扎。

小默抽回手:“张帆说,素描班都用这种。”他捡起滚落的铅笔头,笔杆残留的血迹像道朱砂印。

废品站的气味像发酵的垃圾场。陈实拖着一麻袋矿泉水瓶过秤时,突然踢到个硬物——半截断裂的松木条,截面沾着蓝漆。

“这啥?”他问看门老头。

“铅笔厂倒的垃圾。”老头啐了口痰,“松木杆子,当柴烧都嫌烟大!”

陈实指尖搓了搓木条。松木特有的油脂感让他脊椎一麻。当年开建材店时,有个台商订过这种松木装饰条,说是“北美雪松,防蛀防潮”。后来那批货因色差被退货,对方赔了三倍定金。

“铅笔厂在哪?”陈实嗓子发干。

“西郊坟场后头,”老头秤杆敲得哐哐响,“早垮啦!”

西郊荒草漫过坟头时,陈实看见了那座废墟。

坍塌的厂房像巨兽尸骸,破碎的松木板堆成小山。风吹过腐朽的窗框,扬起漫天铅笔屑,空气里浮动着松香和霉烂的混合气味。

陈实踹开半扇铁门。流水线机器锈成了废铁,但墙角堆放的原木让他瞳孔收缩——全是两米长的北美雪松!当年台商按公斤收购的顶级货,如今裹着青苔躺在污水里。

“暴殄天物啊...”他抚过木料截面,年轮细密如金丝。

小默发现桌上多了支铅笔。

不是裹胶带的残兵,而是支完整的2B铅笔。笔杆印着英文,尾端橡皮擦香得像牛奶糖。

“捡的?”男孩指尖光滑的笔杆。

陈实正把半截雪松木往灶台塞:“废品站老头送的。”

火苗舔舐木料时,松脂爆出噼啪脆响,满屋异香。小默突然抽走燃烧的木头:“这能做三百支笔!”

陈实愣住。火光映着儿子发亮的眼睛:“美术书上说,雪松是铅笔最好的木头。”

陈实扛着三根雪松木穿过巷子时,老赵的三轮车堵住了路。

“坟场捡的?”老头烟头点点木料,“知道为啥没人要吗?”

他踹了脚松木:“烘干厂早拆了!湿木料会弯会裂,当棺材板都嫌翘!”

陈实眼前闪过小默包扎的手。他摸出那支2B铅笔:“这种笔,废品站多少钱收?”

“论斤卖不如废纸!”老赵嗤笑,突然压低声音,“但要是整支的...”他蘸着唾沫在陈实手心写了个数。陈实呼吸骤停——那是小默算式中颜料价格的五倍。

月光灌进铁皮屋时,陈实正在刨木花。

捡来的锈刨刀刮过雪松木,卷曲的木屑像黄金刨花。小默蹲在旁边,把木屑装进捡来的玻璃瓶,瓶身贴着他画的标签:《拾光者的雪》。

“这样行吗?”陈实举起刨光的木条。松木纹在台灯下流淌着蜜色光泽。

小默抽出美术课本。梵高的向日葵旁印着铅笔制作流程图:木条开槽、灌铅芯、胶合...

“缺机器。”男孩指尖划过精钢滚轴示意图。

陈实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堆着他从废弃工厂捡的轴承。

第一支自制铅笔诞生在三天后。

松木条被菜刀劈成细棍,铅芯是从垃圾堆捡的考试专用笔里拆出来的。胶合用的浆糊熬糊了,笔杆接缝处鼓着丑陋的瘤结。

小默捏着铅笔在纸上画线。短粗的笔杆不断打滑,铅芯“啪”地断在本子上。

“挺好。”陈实捡起断芯,手指被木刺扎出血珠。

男孩突然抓过父亲流血的手指,在作业本背面按了个血指印。血印旁画着支完美的铅笔,笔杆刻着西个小字:

爸爸制造

夜风撞响铁皮时,陈实把脸埋进刨花堆。松香混着血腥味堵住喉咙,他尝到了铁锈般的希望滋味。

当铅笔短到捏不住梦想,陈实在腐朽的雪松林里看见了救赎的纹路。父亲的血浸润木屑,儿子用《爸爸制造》的蓝图接住坠落的希望——这世上本无废品,只有放错位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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