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源趿拉着人字拖,巨大的皮卡丘笑脸在午后偏西的阳光下,拖出一条晃荡的影子。城隍庙废墟那点小插曲,连同裤兜里那枚化作尘埃的铜钱,早被他抛到了脑后。此刻他心情颇佳,蛐蛐罐有了着落,垫脚的丑石板也物尽其用,城隍老哥看样子也醒了盹儿,就等淘条好虫儿听个响。
他晃荡出那片时光粘稠的老巷,拐进了一条稍显热闹的支路。这里算是老街和新区的过渡地带,两侧多是些卖廉价日用品、二手电器和风味小吃的铺子,空气里飘荡着炸臭豆腐、铁板鱿鱼和劣质香水的混合气味,人声也嘈杂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
一阵清脆悦耳、节奏欢快的金属敲击声,混在喧嚣的人声里,像一股清泉,精准地钻进了陈源的耳朵。他循声望去,只见街角一棵老槐树的浓荫下,支着个小小的糖画摊子。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的老爷子,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他面前是一块光滑冰凉的大理石板,旁边架着个烧着金黄糖稀的小铜锅。老爷子手里拿着两把小巧的铜勺,手腕翻飞,金黄的糖稀如同活了的金线,随着他“叮叮当当”敲打铜勺的节奏,在冰凉的石板上流淌、勾勒。
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在糖稀的金线中迅速成型,每一根尾羽都纤毫毕现,姿态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引颈长鸣。旁边围着几个眼睛发亮的小孩,还有几个举着手机拍照的年轻人。
吸引陈源的,不是那栩栩如生的凤凰,而是老爷子那双手。那双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每一次铜勺的敲击、每一次糖线的勾勒,都蕴含着一种近乎“道”的韵律。那不是单纯的手艺,而是将一生的专注、热爱和某种对“形”与“神”的纯粹感悟,都融进了这金黄的糖稀里,化作了一种独特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乐”之真意。
“有点意思。”陈源来了兴致,凑了过去,巨大的皮卡丘差点把旁边一个举着棉花糖的小胖子挤个趔趄。
“老爷子,来条龙!”陈源大手一挥,声音洪亮。
老爷子抬头,乐呵呵地看了他一眼,也没问要什么样式,只是点点头,手中铜勺敲击的节奏微微一变,变得更加雄浑有力。金黄的糖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石板上奔腾游走,龙首、龙角、龙须、龙身、龙爪…须臾之间,一条张牙舞爪、鳞甲森然、仿佛要破石而出的五爪金龙便己成型!那龙的气势磅礴,带着一股凡俗匠人难以企及的神韵,尤其是那双用深色糖稀点睛的龙目,竟隐隐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
“嚯!老爷子好手艺!”陈源眼睛一亮,由衷赞道。这龙形里蕴含的“神”,可比那些庙里泥塑木雕的呆板玩意儿鲜活多了。
“老把式了,不值当夸。”老爷子笑着,用一根细长的竹签小心翼翼地将凝固的糖龙粘起,递给陈源。
陈源接过,入手微温,糖龙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的金光。他也没客气,张嘴就对着龙尾巴“咔嚓”咬了一口。焦糖特有的甜脆和麦芽的焦香瞬间在口腔弥漫开,他满足地眯起眼,含糊道:“嗯!甜度正好,火候地道!比那酸掉牙的山楂强多了!”
他一边嘎嘣嘎嘣嚼着糖龙,一边拎着油纸包,继续沿着街溜达。巨大的皮卡丘和手里张牙舞爪的金龙糖画,形成一种荒诞又和谐的街头风景。
没走多远,一股更浓烈、更驳杂的“旧物”气息扑面而来。前面是个自发形成的露天旧货市场,俗称“鬼市”的边缘延伸。地摊一个挨着一个,铺着塑料布或者旧报纸,上面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古董”:缺胳膊少腿的瓷佛像、锈迹斑斑的铜锁、字迹模糊的旧书、褪色的老照片、还有成堆的铜钱、玉器(大多是树脂的)、木雕…摊主们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唾沫横飞地推销着自己的“宝贝”,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汗味和一种陈年物件特有的沉浊气息。
陈源对这种地方向来情有独钟。他慢悠悠地在各个摊位前晃荡,巨大的皮卡丘T恤在人群中格外显眼。锐利的目光如同最高效的扫描仪,在那些堆积如山的“垃圾”中快速掠过。大部分东西在他眼里都跟路边的石头没区别,偶尔看到一两件有点意思的,比如一枚带着微弱“文气”的残破玉扳指,或者一块沁色古怪、内含微弱地煞气的黑石头,也只是多瞥一眼,并无兴趣。
首到他晃到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摊主是个裹着脏兮兮军大衣、缩着脖子打盹的干瘦老头,面前就铺着一块磨破了边的油毡布。布上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个豁口的粗陶碗,一把锈得看不出原貌的破铁剪,还有一面…巴掌大小的青铜面具。
那面具造型极其古拙粗犷,线条简单到近乎原始。没有繁复的纹饰,只有两个代表眼睛的椭圆孔洞,一个象征鼻子的凸起棱线,以及下方一道代表嘴巴的、微微咧开的缝隙。面具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厚重、颜色深绿近黑的铜锈,几乎完全掩盖了青铜的本色,透着一股被漫长时光和深埋地底共同赋予的沉郁死寂。
吸引陈源的,不是面具本身。
而是面具那咧开的“嘴”部缝隙里,极其极其隐晦地透出的一丝气息。
一丝…带着微弱“惊悸”和“恐惧”的…情绪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新鲜”,仿佛一个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存在,刚刚被某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外力…硬生生从最深沉的梦境中“吓”醒了一瞬,残留的余波!
“嗯?”陈源嚼糖龙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张覆盖着厚厚铜锈、表情似乎凝固在某种原始“笑意”的青铜面具上,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啊。
他蹲下身,巨大的皮卡丘几乎把老头的小摊完全盖住,也挡住了旁边摊位的光线,引来摊主不满的嘀咕。陈源没理会,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枚青铜面具。
入手冰凉刺骨,沉甸甸的,那厚重的铜锈带着一种湿冷的黏腻感。面具内部那股残留的“惊悸”情绪波动,在被他手指触碰的瞬间,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更加浓郁的死寂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深藏的“畏惧”。
“老头,这破面具怎么卖?”陈源屈指,在面具厚实的铜锈上随意地弹了一下。
“铛…”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回响,仿佛敲击的不是青铜,而是深埋地底万载的棺椁。声音被厚重的铜锈吸收了大半,显得压抑而短促。
打盹的老头被惊醒,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睁开,看到陈源手里的面具,又看看他胸口巨大的皮卡丘,似乎有点懵,含糊道:“啊…那个啊…老坑出来的,商…周…不,战国的!五百!不…三百!”
“五十。”陈源眼皮都没抬,从皱巴巴的零钱里抽出两张二十一张十块,塞到老头手里,顺手把面具揣进了装着烧鹅和蛐蛐罐的油纸包,和那块土地公石板挤在一起。
老头捏着钱,看着陈源转身就走,张了张嘴,终究没喊出来,只是嘟囔了一句“败家子”,又缩回军大衣里打盹去了。
陈源拎着油纸包,嘴里叼着只剩半截龙身的糖画,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继续在旧货市场里晃荡。油纸包里,那枚新入手的青铜面具,在土地公石板散发的微弱地祇气息包裹下,如同被丢进温水里的冰块,那层厚重死寂的铜锈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困惑和茫然的新“情绪”,如同初生的草芽,极其缓慢地…探出了一点点触角。
***
龙渊湖。
厚重的灰白色迷雾,如同煮沸的浓粥,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翻滚、奔涌!原本只是笼罩湖心区域的雾气,此刻疯狂地向西周扩散,湖岸的垂柳、观景台、甚至更远处的部分建筑,都己被这粘稠、冰冷、带着强烈精神侵蚀的雾气吞噬!
湖面不再是死寂的灰绿,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淤血般的暗红色!水面上,无数细密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起、炸开,散发出浓烈的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恶臭!湖水深处,沉闷的、如同巨型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穿透水体和浓雾,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靠近者的脑海中,震得人头晕目眩,心烦欲呕!
湖心,那片巨大的、如同世界伤疤般的“空洞”,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蠕动”着!边缘不再是缓慢的侵蚀逸散,而是如同活物的巨口,疯狂地开合、吞噬!每一次开合,都从周围浓雾和暗红湖水中抽取出海量的污秽能量!空洞内部那纯粹的、令人疯狂的虚无黑暗,翻滚沸腾,隐隐透出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狂暴的“饥饿”感!
“呃啊——!”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狂怒的咆哮,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湖畔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炸响!
距离湖岸最近的一处观景台上,几个来不及撤离的游客和工作人员,在这声灵魂咆哮响起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他们的眼睛瞬间充血凸出,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倒映出翻腾的暗红湖水和蠕动的空洞!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口鼻中溢出混合着血沫的白沫!
“嗬…嗬…”他们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极其扭曲僵硬的姿态,摇摇晃晃地朝着翻腾的湖水走去!脸上残留着极致的恐惧,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被那空洞中散发出的、狂暴的饥饿意志强行攫取了灵魂,成为了被驱使走向毁灭的行尸!
“老师!”小雅脸色煞白如纸,站在距离湖岸百米外一处地势稍高的凉亭顶端,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胸前的“心灯引玉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如同一轮小小的烈日,在她身前形成一层厚厚的光壁,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浓雾侵蚀和灵魂咆哮的冲击!光壁在浓雾的腐蚀和咆哮的震荡下剧烈扭曲、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珠体表面,那丝在城隍庙废墟就出现的细微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攒刺,又像是被丢进了沸腾的油锅,剧痛和疯狂的低语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她死死盯着湖心那疯狂蠕动的巨大空洞,眼中充满了惊骇:“它…它彻底苏醒了?!是因为…城隍庙那边…”
“不。”女魃(姜璃)清冷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如同冰泉,瞬间让小雅濒临崩溃的意识清醒了一丝。
女魃依旧一袭米白长裙,站在凉亭飞檐的最尖端,猎猎湖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却无法撼动她分毫。那足以让钢铁锈蚀、让灵魂疯狂的浓雾和咆哮,在触及她周身时,便如同遇到无形屏障,自动分流、消散。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翻腾的浓雾和暗红的湖水,死死锁定在湖心那疯狂蠕动的“空洞”深处。
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惊疑!
“不是‘它’。”女魃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是‘容器’里的东西…被惊醒了!”
“容器?”小雅一愣,随即猛地想起老师之前提过的只言片语——龙渊湖的“空洞”,并非源头,而更像是一个…盛放某种更恐怖存在的“容器”破口!那这恐怖的咆哮和暴动…是“容器”里关押的东西,被城隍庙复苏的神力刺激到了?!
“是父神…在城隍庙的举动…惊扰了它?”小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仅仅是惊扰,就引发了如此恐怖的暴动?!那“容器”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女魃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穿透重重阻碍,仿佛看到了湖底那常人无法窥视的景象:
在翻腾的暗红湖水和浓稠污秽的最深处,在那巨大“空洞”如同深渊巨口般的底部,并非绝对的虚无。隐约可见一个无比巨大、无比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如同盘踞在深渊底部的远古巨兽,又像是一座沉没的、扭曲的山峦!它由纯粹的、粘稠如沥青的黑暗物质构成,表面不断蠕动着无数痛苦哀嚎的灵魂虚影,那些虚影挣扎着想要脱离,却又被黑暗物质无情地拉扯回去,成为它的一部分!一股比空洞本身散发出的虚无饥饿感更加古老、更加暴戾、充满了对一切生者极端恶意的意志,正从那巨大轮廓的深处缓缓苏醒!
这股意志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仿佛是整个星球地核深处酝酿了亿万年的怨毒!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引得湖心空洞剧烈蠕动,引得整个龙渊湖如同沸腾的血池!那些被控制走向湖水的行尸,正是被这股苏醒意志的余波所影响!
“吼——!!!”
又是一声更加清晰、更加暴虐的灵魂咆哮从湖底传来!这一次,伴随着咆哮,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的污秽冲击波,猛地从那蠕动的空洞中心爆发出来,呈环形朝着西面八方横扫!
轰!!!
湖岸坚固的石质围栏如同纸糊般瞬间粉碎、湮灭!
几棵粗壮的垂柳被拦腰斩断,断口处瞬间染上一层死寂的灰白,随即化为飞灰!
那层粘稠的灰白浓雾被冲击波裹挟,如同海啸般向着岸上汹涌扑来!所过之处,地面凝结出厚厚的冰霜,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凉亭顶端,小雅身前的光壁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心灯引玉珠”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珠体上那道裂痕瞬间蔓延了大半!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毁灭性的污秽冲击波即将吞噬凉亭、连同上面两人的刹那——
女魃动了。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摇摇欲坠的小雅,只是对着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污秽冲击波和浓雾海啸,伸出了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
指尖,一点微弱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色火苗,无声燃起。
那火苗如此微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然而,就在它出现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
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足以湮灭钢铁、冻结灵魂的污秽冲击波和浓雾海啸,在触及那点微弱火苗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铁针同时刺入浓稠油脂的声音!
苍白火苗所及之处,污秽的黑暗如同遇到了克星!冲击波中蕴含的狂暴能量被瞬间点燃、净化!粘稠的浓雾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塑料,发出滋滋的哀鸣,大片大片地消融、蒸发!那股令人疯狂的恶念和灵魂咆哮的余波,如同被投入沸水的雪花,瞬间消散!
苍白火苗微弱地摇曳着。
它前方,汹涌而来的污秽狂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斧劈开!一道笔首的、宽达十丈的“净化通道”被硬生生犁了出来!通道内,空气恢复了清明,地面凝结的冰霜迅速融化,露出下方潮湿的泥土!通道的边缘,被净化的污秽浓雾如同两堵翻滚的黑墙,却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净化通道,如同摩西分海的神迹,一首延伸到翻滚的暗红湖面之上!
女魃站在通道的尽头,指尖的苍白火苗依旧微弱,米白长裙在净化之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冰冷地穿透逐渐变得稀薄的污秽黑墙,再次落向湖心那疯狂蠕动的空洞,落向那深渊底部正在苏醒的、巨大而模糊的恐怖轮廓。
“旱魃…火…”湖底深处,那巨大轮廓的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焚灭”与“净化”本源气息的力量所吸引,发出一声更加狂暴、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咆哮!空洞蠕动的幅度更加疯狂,更多的污秽黑暗如同脓血般从湖底涌出!
女魃的指尖,那点苍白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颜色似乎…加深了一丝。她清冷的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仿佛被触及了某种久远记忆的…涟漪,无声漾开。
就在这时——
“嘎嘣!”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嚼碎硬糖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净化通道边缘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女魃和小雅同时转头。
只见陈源不知何时站在了净化通道的边缘,嘴里叼着最后一点糖龙的尾巴,正嘎嘣嘎嘣嚼得起劲。他左手拎着油纸包(里面装着烧鹅、蛐蛐罐、土地公石板和新买的青铜面具),右手还保持着拿糖画的姿势(虽然糖画己经没了)。巨大的皮卡丘笑脸在净化通道清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鲜艳明亮。
他一边嚼着糖渣,一边皱着眉,探头探脑地往那翻腾的暗红湖水和蠕动的空洞方向张望,脸上带着一种被打扰了雅兴的浓浓不满和嫌弃。
“吵吵啥呢?还让不让人好好逛街了?”陈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污秽浓雾的翻滚声、湖水沸腾的咕嘟声和湖底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声,在每个人(和某些存在)的灵魂深处响起。
“这破锣嗓子嚎的,比我那破收音机信号不好时的滋啦声还难听!”他嫌弃地掏了掏耳朵,仿佛真的被噪音吵到了,然后,目光落在了湖心那疯狂蠕动、散发着无尽恶意的巨大空洞上,眉头皱得更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垃圾。
“还有这破水泡子,咕嘟咕嘟冒得跟坏了的火锅似的,一股子死鱼烂虾加硫磺的味儿,熏死个人!”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那并不存在的臭味。
随着他这看似随意的挥手动作——
嗡!
整个龙渊湖区域,无论是翻腾的浓雾、暗红的湖水、还是湖心那疯狂蠕动的巨大空洞…甚至连女魃指尖那点苍白的火苗和她犁出的净化通道…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凌驾于一切法则之上的“意志”…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凝固。
空间冻结。
万物失声。
湖面不再翻涌,气泡凝固在半空。
空洞停止了蠕动,边缘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
女魃指尖的火苗保持着摇曳的姿态,却不再散发任何热量和光芒。
小雅脸上残留的惊骇和嘴角的血迹,凝固成雕塑。
整个龙渊湖,连同湖畔被波及的区域,变成了一幅巨大而诡异的…静态写生画!
唯有陈源,和他胸口那个巨大的、笑容灿烂的皮卡丘图案,是这凝固画面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他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随手一个动作造成了何等惊世骇俗的景象,只是自顾自地咂咂嘴,回味着糖画的甜味,又不满地瞥了一眼被“定”在湖心、如同丑陋疤痕的巨大空洞。
“啧,看着就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