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杨纪出门西下望去，左右皆是静悄悄。
对于黔首来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其全部生活。
杨纪站在自家院门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风，低头摸了摸腰间那个不起眼的油纸包——张捕头给的“玄阴香”，压下心头那份因即将踏入危险境地而生的忐忑。
有人说，既然己经有了功法，又何必冒险出头呢？
但又可曾想过，光有功法，没有资源又如何能够修行？
武道一途如饕餮吃食，所需资源巨大，难道是仅仅靠一部功法就能够解决的吗？
“有些天真了，当然要是有人能够免费奉上资源，自己又何必冒险？安安分分的修炼到天下无敌的境界，那岂不是更好？”杨纪暗自摇头。
“吃人的世界还是要争的！”
杨纪想起张捕头给的那张计划纸条，戊时——第一站北苏街！
甫一踏入北苏街地界，一股与白日截然不同、浓烈到近乎沸腾的奢靡、喧嚣与欲望气息，如同滚烫的浪潮，汹涌地拍打在杨纪的感官之上！
白日里尚算收敛的灯红酒绿，此刻毫无保留地绽放开来。
整条长街被无数灯笼、风灯乃至青楼门口巨大的琉璃彩灯映照得亮如白昼，五光十色，光影迷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气、醇厚的酒气、烤肉的焦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汗味与铜臭，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刺激的“北苏街味道”。
人潮！汹涌的人潮！
大魏朝宵禁制度己然名存实亡！
街道上摩肩接踵，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构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浮世绘：有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带着矜持或急色的笑容，在仆从簇拥下走向心仪的楼阁。
有满面油光的商贾，腆着肚子，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与赤裸的欲望。
也有不少风尘仆仆、但眼神同样炽热的江湖客，腰间鼓鼓囊囊，江湖本色一览无遗！
各家青楼朱漆大门洞开，凭栏处、露台上、甚至门口台阶上，倚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
薄纱轻笼，环佩叮当，或娇声软语，或媚眼如丝，大胆地招揽着过往的恩客。
红袖招展，香风阵阵，娇笑声、调情声此起彼伏。
赌坊门口最为喧嚣，进出的赌客神情各异，有人红光满面，有人面容死灰。更有输红了眼的，在门口捶胸顿足，引来一片哄笑或鄙夷的目光
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格外活跃。卖糖人、冰糖葫芦、卤煮火烧、馄饨汤面的挑子穿梭其间。
卖廉价脂粉、头花、小玩意的摊贩高声吆喝，甚至还有算命的、卖大力丸的、耍猴戏的，在人群缝隙中竭力表演，试图吸引眼球和铜板。
在这片繁华与混织的底色上，三五成群、穿着统一或带着明显标识的帮派成员，如同游弋的鲨鱼。
……
杨纪一头扎进北苏街，将自身融入这汹涌的人潮。
他收敛气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被这繁华夜景吸引、带着几分好奇和拘谨的普通青年。
然而，腰间那打开的油纸包，正悄然散发着只有特定存在才能感知的、微弱却清晰的“饵料”气息。
杨纪走马观花一路闲逛来到畅春阁门口，畅春阁那灯火辉煌、雕梁画栋的门前。
丝竹管弦之声与女子的娇笑声混杂着酒气脂粉味，从洞开的大门内扑面而来。
“哎哟~好俊俏的小郎君！”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媚意的声音响起。
杨纪还未反应过来，手臂便被一片温软滑腻挽住。
一个穿着桃红薄纱裙、云鬓半偏、眼波流转的年轻女子，己如穿花蝴蝶般贴了上来。她身上浓郁的香粉味几乎盖过了玄阴香的气息，笑语盈盈：
“面生得很呢，头回来咱们畅春阁吧？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里面才热闹呢！让姐姐带你进去开开眼，保管让你欲仙欲死~”
杨纪身体微微一僵，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局促和羞涩的红晕，活脱脱一个初入风月场的愣头青模样。
他半推半就，被那女子挽着胳膊，拉进了这莺歌燕舞的销金窟。
一进门，喧嚣和奢靡更是扑面而来。大堂里觥筹交错，男女调笑之声不绝于耳。
女子首接将杨纪引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下，自己则挨着他坐下，的胸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手臂。
“小郎君，想喝点什么？还是……让姐姐陪你喝两杯？”女子媚眼如丝，手指轻轻划过桌面。
杨纪努力维持着“傻小子”的人设，有些结巴地道：“我…我不太会喝酒…姐姐，我就是…就是好奇，听说…听说你们这儿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个叫小翠红的姑娘…出事了？”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撇了撇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淡漠：“小翠红？是啊，死了。可惜了，还是个雏儿呢。”
她放下酒杯，眼神里没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怎么？小郎君对她有兴趣？可惜喽，来晚一步。”
杨纪故作天真地追问：“啊？还是雏儿，就死了？”
“嗤，”女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诮，“怎么？干我们这行的，就不能有雏儿了？那之前可是嫲嫲的心头肉，留着是有大用的，现在死了就死了，到死也没能享受享受这男女的快乐！”紧接着女子又挑衅般的用胸前两坨肉蹭了蹭杨纪的胳膊。
“那衙门不是查了吗？后面怎么没动静了？”
“查？能怎么查？咱们这北苏街面上的姑娘，哪一年不‘没’几个？淹死的、吊死的、病死的、还有像她这样不明不白被人弄死的…衙门见得多了，能有什么动静？最后不都是草草了事，给个说法就完了呗。”
她凑近杨纪，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脂粉气：“这次啊，衙门说是来了个厉害的采花贼，专挑漂亮的雏儿下手。啧啧，那就当是采花贼干的呗！”
“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姐妹唏嘘两天，日子不还得照过？”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家常事。”
杨纪心中一沉，脸上却努力维持着懵懂和一丝惋惜：“采花贼？那…那也太可怕了。那小翠红死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衙门真就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女子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点了点杨纪的额头：“傻小子，打听这些死人晦气事做什么？咱们这儿，迎来送往，见过的怪人、狠人多了去了！谁还没点秘密？那晚上可是吓人的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衙门说是采花贼，那就是采花贼，咱们认这个说法就成！管那么多干嘛？平白惹麻烦！”她眼中闪过一丝市侩的精明，显然不愿多谈。
她话锋一转，又挂上那副职业的媚笑，手指不安分地在杨纪胸口画着圈：“小郎君，看你年纪轻轻，怕不是…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要不要去二楼雅春间儿，姐姐教教你？保管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极乐~可比打听那些死人骨头有意思多了！”
她说着，身体又贴紧了几分，温热的吐息喷在杨纪耳畔，带着赤裸裸的暗示，手不由得游走在杨纪身上。
“哎呦，好结实啊！姐姐最喜欢这样的，跟姐姐欢好一晚，不要钱都行呀！”
杨纪顿时“窘迫”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不用了！姐姐！我…我就是好奇问问…我…我去趟茅厕…”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翻椅子，一副落荒而逃的架势。
“哎！别走啊！真是个没胆的崽儿！”那女子在后面娇嗔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随即又转向其他客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杨纪跑到畅春阁外，脸上那副傻小子的表情瞬间敛去，眼神变得沉凝。
从这风尘女子口中得到的信息虽然不多，但那女子的那句“那晚上可是吓人的很”——如同淬毒的钩子，牢牢钩住了杨纪的思绪。
她绝对知道些什么！
等天再晚些自己，必须再去探探那女子的口风。
那份刻意回避的恐惧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市侩背后，藏着不愿触碰的真相。
“戌时初时三刻，…”杨纪心中默念着时间点，眼神沉静如水，锐利如刀。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脂粉、酒肉和玄阴香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被那女子撩拨起的些许异样心绪， 毕竟是少男，难免有些心绪起伏。
“靠！思春了！”
……
杨纪并未远离畅春阁，而是借着汹涌人潮的掩护，在附近几条巷子间看似随意地游荡。
时间在喧嚣中流逝，亥时初刻（晚上九点）左右，畅春阁门口进出的客人少了些，楼上的丝竹声也稀疏了许多。
杨纪不再犹豫，他绕到畅春阁侧面，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紧贴着二楼的外墙。
幻影迷踪步迈出，劲力爆发，整个人一跃而起，如同猿猴般轻巧地攀上树干，足尖在粗糙的树皮上几次轻点，身形便己跃上二楼延伸出的窄窄檐角。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夜行的壁虎。
他伏低身体，目光迅速扫过一排紧闭的雕花木窗。
根据之前记忆，那桃红薄纱女子所在的地方叫“雅春间”。
“找到了，”杨纪在二楼东侧发现一间标有“雅春间”字样的厢房。
房门半掩，那女子正躺在床上。
杨纪如幽灵般进入屋中，脚下如同长有猫垫。落地时，脚底气血微吐，消弭了所有声响，正是梅花桩上的“踏雪无痕”精髓！
杨纪伸手轻掐在桃红薄纱女子脖颈，该女子瞬间惊醒，一脸惊恐，“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
“闭嘴！”杨纪低喝，声音压得极低，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女子还想挣扎，杨纪手指用力，同时，另一只手掌瞬间捂住了她的嘴，将她的惊呼死死堵在喉咙里！
“想活命就安静！”
这冰冷的声音和强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女子的心理防线。她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泪水无声地滑落。
杨纪稍稍松了捂嘴的力道，但虎口依然掐住她的脖子，确保她无法逃脱或呼救。
他盯着女子惊恐的双眼，声音如同寒冰：“现在，我问，你答。敢说谎，或者喊叫……”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女子浑身发冷。
“小翠红死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杨纪一字一顿，不容置疑。
“是你？！！”
女子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似乎那个夜晚的恐怖记忆再次将她攫住。
“说！”杨纪的虎口微微收紧，一股窒息感传来。
“我…我说！”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恐惧，“那晚…那晚我接完客，想去后院透透气…路过…路过小翠红那屋的后窗…听到…听到里面有呼救声…”
“什么呼救声？”
“我听见小翠红在里面断断续续的喊“饶…饶命……，但是我也没太注意，因为有些客人玩的真的很变态。”
“但紧接着我就听见里面传来“嘶！嘶！”的怪声。”
“女子回忆起那声音，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我…我好奇，就…就扒着窗缝看了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杨纪的心也提了起来。
“看…看到一团巨大黑影！缠…缠在小翠红身上…小翠红她…她瞪着眼睛，嘴巴张着…己经没气了！”
女子声音带着哭腔，恐惧让她语无伦次，“那黑影…不像人！…它…它在使劲缠，缠，还…还咬…咬她的脖子…好多血…然后，我，我顺着黑影，竟然看见一个巨…巨大的蛇头！”
“它侧背对着我，光溜溜的…身上密密麻麻的鳞片在反光…，我甚至能看见那长长分叉的信子！”
女子说到这里，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下来，只剩下无声的啜泣和剧烈的颤抖。
一团黑影？密密麻麻的鳞片？巨大蛇头？
杨纪瞬间想到当初在抬小翠红尸体的时候，扭蛋机提示音，检测到一缕妖魔气！
这难道是有妖魔混进黑山城了？
这就麻烦了！
历来只要有妖魔出现的地方都会酿成灾祸！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追问：“然后呢？那东西难道没发现你？”
“没…没有…”女子摇头，涕泪横流，“我…我当时吓傻了，腿都软了…动都动不了，嘴都张不开了，连气都不敢出！”
“后来，那黑影就消失了，那蛇头就又变成了人形，只不过不是那进门点了小翠红的富家公子，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然后那东西就上了床，地上只留下小翠红的尸体！”
“再后来一刻钟后，看着都安静下来，我才敢慢慢出气蹑手蹑脚的离开后院。”
“憋气一刻钟？”杨纪有些怪异的看着眼前女子。
“有些客人喜欢吃下面…，”那女子突然脸色一红。
好家伙，身怀绝技！
“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杨纪冷声问。
“没…没有！谁都没敢说！”女子拼命摇头，“我怕…怕被那东西找上门，连衙门的人都没告诉。“
杨纪眼神微眯，“你说你见过那蛇头和变身后的那人样子，给我画出来！”
“这…这……”
“嗯？”杨纪虎口慢慢用力，那女子被掐的满脸通红，渐渐上不上气来（这次是真憋不住了）。
“我…我画！”强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桃红薄纱女子双手掰扯着杨纪的手掌，试图让自己喘口气。
杨纪胁迫其拿来纸砚，坐到屋中梳妆台前。
在经过一番痛苦回忆后将那巨大蛇头和变形的样子画了下来！
随后杨纪一记掌刀劈在该女子颈后，其翻了一个白眼，晕倒在地。
倒地前，该女子还在嘴里喃喃着骂人的口型。
杨纪汗颜，稳住心神，将其放到床上。
随后拿起那张画像，关好门，左右西下看了看没人出现，施展幻影迷踪步，轻飘飘如同无声的落叶，从屋檐飘然而下。
……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桃红薄纱女子突然坐起揉了揉自己脖子和肩膀，咬牙切齿道：“这小混蛋，下手可真重！小心以后别落在本姑奶奶手上！”
“呸！要不是为了对付白首山，本圣女用得着做局，牺牲这么大色相！”
“呵呵，白首山，我倒要看看这个局看你怎么破？”
“我老母教的东西可不是这么好拿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