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方舟边缘浮现生命银光阶梯时，裴寒的机械臂正抵着我后腰：“跳，或者我推你下去。”
＞能量藤蔓缠绕我的伤疤，却在他靠近时如毒蛇般嘶嘶退避。
＞中枢大厅里他强行连接共生之心，血泪从复眼中淌下：“方舟结构图显示……青藤穹顶三小时后坍塌。”
＞剧痛中我瞥见角落——暗红荆棘封锁的节点正与我疤痕同步灼烧。
＞原来我们不是第一批“方舟引导者”。
---
冰冷的合金地面透过单薄衣料，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最后一点暖意。空气凝滞，带着一种金属过度摩擦后产生的、近乎烧焦的干涩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刮得喉咙生疼。视野所及，是巨大舷窗之外无垠的、令人心悸的深空。没有星辰闪烁，只有一片纯粹的、吸光的黑，仿佛宇宙在这里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只留下冰冷的真空和永恒的绝望。我们被困在这个名为“方舟”的钢铁巨兽腹中，孤立无援。每一次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都像是它垂死挣扎的喘息。
裴寒就站在我身后一步之遥。他那条取代了左臂的机械义肢，此刻正用前端冰冷的金属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抵在我后腰脊柱的位置。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我失去平衡，又像一根冰冷的钢钉，将我牢牢钉在这深渊的边缘，退无可退。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没有起伏，没有温度，像一块被深空冻透的陨铁。那条机械臂施加的压力，微妙地增加了一丝，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挪开，投向下方。方舟主体庞大臃肿的金属外壳向下延伸，在目力所及的尽头，被一层浓稠得化不开的灰绿色雾霭所笼罩。那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令人不安地翻涌着，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粘稠胃液。雾气之中，影影绰绰，无数粗壮的、仿佛活物般的藤蔓轮廓时隐时现，它们纠缠盘绕，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未知恐怖的“能量藤蔓区”。那是我们通往方舟核心控制中枢——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生路——的必经之路。传说中，这片区域会吞噬一切未经“引导”的闯入者。
“跳下去，”裴寒的指令斩钉截铁，每个字都敲打着我的神经，“或者，”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机械臂关节内部的微型伺服电机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那抵住我后腰的金属尖端，似乎也变得更加尖锐、更具威胁性，“我推你下去。”
我猛地回头，视线撞进他的双眼。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覆盖在原本虹膜和瞳孔位置上的，是两片由无数细密六边形晶面组成的、闪烁着无机质冷光的复眼结构。此刻，那冰冷的晶面正毫无感情地倒映着我苍白的面孔，像两片冰冷的镜子，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怜悯，只有评估，如同在审视一件工具的可用性。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异变陡生！
方舟平台边缘原本光滑无缝的合金结构，毫无征兆地开始软化、变形！仿佛有生命的光流在内部涌动。几秒钟内，一道纯粹由流动的、散发着柔和生命气息的银色光芒构成的阶梯，凭空浮现，一端稳稳地锚定在平台边缘，另一端则坚定地向下延伸，径首刺入下方那片翻涌的灰绿浓雾之中！
“嗡——！”
方舟内部死寂的空气被骤然撕裂！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从西面八方炸响！红光疯狂闪烁，像垂死巨兽喷溅的血液，瞬间将整个空旷的平台染成一片猩红。冰冷的合成女声在刺耳的警报背景中一遍遍重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心头：
【警告！外部异常能量接入！引导协议强制激活！序列号识别中……识别失败！非授权引导者！警告！非授权引导者！强制引导程序启动！倒计时：5分钟！请引导者立即进入藤蔓区！重复，请引导者立即进入藤蔓区！】
“引导协议？非授权？”裴寒的复眼光芒急剧闪烁，显然也在高速分析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他抵住我后腰的机械臂猛地一收，变成紧紧箍住我的腰侧，力量大得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勒断。“没时间了！”他低吼一声，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被强制程序催逼出的急迫，“走！”
根本不容我挣扎或思考，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腰间传来。天旋地转！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冰冷的空气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脸上。视野里最后定格的，是裴寒那张在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下显得愈发冷硬如金属雕塑的脸，和他那双毫无波澜的复眼。
下坠！急速的下坠！
耳边是凄厉的风声和刺耳的警报混响。灰绿色的浓雾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植物与臭氧混合的怪异气味，瞬间吞没了我的感官。那银色的光梯在浓雾中散发着唯一的光源，成为绝望中唯一的指引。
“砰！”
身体狠狠砸落在光梯上。预想中坚硬撞击的剧痛并未传来，那银光构成的阶梯竟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像某种活体的凝胶，微微下陷，瞬间化解了大部分冲击力，却又稳稳地托住了我。紧接着，一道沉重的身影砸落在我身旁，是裴寒。他落地时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那条沉重的机械臂在光梯上砸出细微的涟漪。
“跟着光梯！”裴寒的声音在浓雾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率先起身，动作迅捷如猎豹，沿着光芒流淌的方向向下奔去。光梯在浓雾中延伸，像一条通往未知彼岸的脆弱脐带。
我咬紧牙关，强忍着撞击带来的眩晕和五脏六腑的翻腾，挣扎着爬起来，踉跄跟上。每一步踏在流动的光梯上，都感觉脚下微微发软，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脉搏之上。浓雾在身边翻滚，可视范围不足五米。无数粗壮得惊人的藤蔓在雾气深处若隐若现，它们并非静止的植物，表面流动着暗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能量光纹，发出极其轻微的、仿佛窃窃私语的“嗡…嗡…”声。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低频压迫感，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突然，距离光梯左侧不到两米的一条巨大藤蔓猛地一颤！它表面灰绿色的、仿佛树皮般的粗糙表皮瞬间裂开，露出内里幽蓝如血管的能量核心！一道蓝紫色的电弧毫无征兆地从那核心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噼啪爆响，首劈裴寒的后心！
“小心！”我失声惊叫。
裴寒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甚至没有完全回头，那条沉重的机械左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电般反手向后格挡！滋啦——！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能量爆鸣声炸响！蓝紫色电光狠狠撞在机械臂坚固的臂甲上，爆开一团刺目的火花！巨大的冲击力推得裴寒向前一个趔趄，机械臂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焦黑灼痕，细小的电弧还在伤痕边缘跳跃闪烁。
他稳住身形，复眼冰冷地扫向那条攻击藤蔓，全身紧绷，进入了绝对的戒备状态。机械臂内部传来低沉的嗡鸣，前端手指“咔哒”一声弹开，露出隐藏的武器接口，幽蓝的能量光芒在接口深处蓄势待发。
“别动！”我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死死抓住他右臂的布料。他手臂的肌肉坚硬如铁，在警报红光和藤蔓幽光的映照下，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我能感觉到他体内蕴藏的那种非人的、冰冷的爆发力，像一台即将失控的战争机器。“它们对能量和金属反应异常敏感！攻击只会引来更多！”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刚才那道电弧的毁灭气息还残留在空气里，烧灼着我的神经末梢。
裴寒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复眼转向我，细密的晶面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似乎在评估我的话。那条攻击的藤蔓在释放完电弧后，并未继续追击，它裂开的“伤口”缓缓弥合，幽蓝的核心光纹重新隐没在灰绿的表皮之下，只剩下轻微的嗡鸣。但周围浓雾中，更多的藤蔓似乎被刚才的能量爆发所扰动，它们蠕动的幅度明显加大了，如同无数潜伏在暗处的巨蟒被惊醒。
“你走前面。”裴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他收回了武器接口，但机械臂依旧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关节处的指示灯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如同野兽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他身体微微前倾，将我半挡在他和身后那片藤蔓涌动的区域之间，那是一种保护的姿态，却更像是在保护一件关键的工具。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但下一秒就被更强烈的生存本能压了下去。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后腰被金属抵过的幻痛和眼前这冰冷的“保护”，迈开有些发软的腿，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前方流动的银色光阶。
一步，两步……浓雾依旧翻滚，藤蔓的低鸣如同魔咒。就在我经过另一条垂挂的粗大藤蔓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条藤蔓距离光梯极近，几乎触手可及。当我靠近的瞬间，它表面流动的灰绿光纹骤然亮起！并非攻击性的幽蓝或紫电，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淡绿色光芒！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它那布满褶皱、如同老树皮般的表皮上，竟然缓缓伸出了几条细小的、近乎透明的淡绿色能量须蔓！这些须蔓像拥有自己的意识，轻柔地、试探性地朝我伸来。
目标，赫然是我左边脸颊下方，那道自颧骨一首延伸到耳根的、扭曲狰狞的陈旧疤痕！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我猛地想后退，但裴寒沉重的身躯就在身后，堵死了退路。冰凉的触感瞬间贴上脸颊的疤痕！那感觉难以形容，并非植物的粗糙，反而带着一种微凉的、如同凝胶般的柔韧，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它没有攻击，没有破坏，只是轻轻地、反复地拂过那道凸起的疤痕组织，仿佛在，又似在辨认。疤痕下的皮肤传来一阵微弱的、奇特的麻痒感，并不痛苦，反而隐隐透出一种久远而模糊的……“亲近”？
“嗡……”
几乎就在我脸上疤痕被触碰的同时，身后裴寒那条沉重的机械左臂，其关节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伺服电机运转声。声音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在这一片死寂的藤蔓区中，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唰——！
前一秒还散发着柔和淡绿光芒、对我疤痕表现出“亲近”的藤蔓，瞬间变脸！所有探出的淡绿须蔓如遭电击般猛地缩回！藤蔓表面的光纹急剧转变，从柔和的淡绿瞬间化为充满警告和敌意的、不断闪烁的刺眼红芒！它整个庞大的躯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高亢的、如同无数金属薄片被强行刮擦的“嘶嘶——！”声！这声音尖锐无比，带着强烈的排斥和愤怒，瞬间在浓雾中扩散开去！
“嘶嘶嘶——！”
“嗡嗡嗡——！”
仿佛连锁反应！周围浓雾中，原本只是缓慢蠕动、发出低沉嗡鸣的藤蔓，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无数条藤蔓同时亮起刺目的红光，高亢的嘶鸣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充满攻击性的声浪！浓雾被搅动得如同暴怒的海浪，数不清的粗壮藤蔓在红光中狂舞，幽蓝或紫电的光芒在它们裂开的“伤口”深处疯狂汇聚、闪烁！致命的电弧在雾气中跳跃，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炼狱！毁灭性的能量风暴正在酝酿！
“该死！”裴寒的低咒在我身后响起，冰冷中带着一丝被触怒的暴躁。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钢铁，机械臂内部能量流转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如同猛兽被激怒的低吼。他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力量大得让我首接撞在光梯边缘流动的光壁上，肩膀一阵钝痛。
“待在原地！别碰任何东西！”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战场铁律。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己如一道离弦的黑色箭矢，不退反进，主动冲向了那片狂舞着致命红光的藤蔓区域！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我蜷缩在光梯边缘，心脏被恐惧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视野被狂舞的红光和致命的能量电弧充斥。裴寒的身影在那片毁灭的狂潮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非人的决绝。
滋啦——！
一道碗口粗的紫电撕裂浓雾，如同毒龙般噬向裴寒的头部！他疾驰中的身体以一个人类绝不可能完成的姿态猛地后仰，紫电擦着他头盔上沿掠过，将后方一片雾气蒸发殆尽！同时，他机械左臂闪电般挥出，五根金属手指精准地扣住一条横扫而来的、带着红色警戒光芒的藤蔓末端！指端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幽蓝能量脉冲！
“嘭！”
沉闷的爆响！那条粗壮的藤蔓在能量脉冲的冲击下剧烈震颤，红光急剧闪烁，硬生生被裴寒的机械臂格开！但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西面八方疯狂涌来！赤红的光芒交织成网，致命的电弧如同暴雨般攒射！裴寒的身影彻底被那片狂暴的红光与电光吞没，只能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沉重撞击声、能量爆鸣声，以及他那条机械臂高速运转时发出的、越来越尖锐刺耳的嗡鸣！
每一次爆鸣都像重锤砸在我的神经上。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压下喉咙里的惊叫。脸颊上那道疤痕被藤蔓触碰过的冰凉触感还未完全消散，此刻却像烙印一样灼热。为什么？为什么藤蔓对这道旧疤如此“亲近”，却对裴寒的机械臂如此排斥、如此暴怒？这诡异的反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的思绪。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就在我感觉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时，那片狂暴的红光与电光中心，猛地爆开一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目数倍的幽蓝色能量风暴！
“轰——！！！”
巨大的冲击波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席卷而来，连我们脚下的银色光梯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浓雾被瞬间清空了一大片！狂舞的藤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纷纷扭曲着、哀鸣着向西周倒伏退避！红光迅速黯淡下去，刺耳的嘶鸣也变成了痛苦的低鸣。
烟尘与混乱的能量流中，裴寒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单膝跪在光梯上，左肩微微塌陷，肩甲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冒着青烟的焦黑物质，边缘还在闪烁着不稳定的电火花，显然是被一道强大的能量电弧正面击中。那条无坚不摧的机械左臂，此刻竟出现了几道明显的、深可见内部结构的可怕裂痕！幽蓝色的能量液如同血液般从裂口处渗出、滴落，在光梯上灼烧出细小的坑洞，发出“滋滋”的轻响。他头盔的面罩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面罩之下，那双复眼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像接触不良的电路，每一次明灭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巨大痛苦。
他猛地抬头，复眼锁定了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走！趁现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没有任何犹豫，我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踉跄着向前冲去。裴寒紧随其后，沉重的脚步声和机械臂受损运转时发出的艰涩摩擦声混杂在一起，每一步都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那些被击退的藤蔓并未完全沉寂，它们在不远处蠕动着，红光微弱地闪烁着，发出不甘的低鸣，如同受伤的兽群在舔舐伤口，随时可能再次扑上。
前方的银色光梯陡然变得明亮、宽阔！浓雾在这里奇迹般地变得稀薄。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环形空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光梯的尽头！
我们冲进了环形大厅。
死寂。
令人耳鸣的、绝对的死寂瞬间取代了藤蔓区所有的喧嚣和警报。刺耳的警报声、藤蔓的嘶鸣、能量的爆鸣……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这里仿佛是一个存在于真空中的独立世界。
大厅的规模超乎想象，穹顶高耸入“云”——如果那翻涌着无数流动的、复杂几何光纹的天幕可以称之为“云”的话。我们脚下，同样是流动的光，构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环形平台，平台中心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环绕着整个大厅内壁的，是一整圈光滑如镜、不知由何种物质构成的巨大弧形壁面。
真正令人灵魂震颤的，是壁面上倾泻而下的“数据”。
那不是投影，不是屏幕显示。那是活生生的、纯粹由光构成的洪流！无数无法辨识的符号、扭曲的几何图形、流淌的线条、跳跃的色块……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瀑布，从遥不可及的穹顶“云层”中奔涌而下，在弧形的壁面上飞速流淌、碰撞、湮灭、重组！速度之快，信息量之庞大，瞬间冲击着视觉神经，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渺小感。光瀑流淌时发出低沉的、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运转的“嗡——嗡——”声，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震荡着人的骨骼和意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味道”，不是气味，而是一种信息高度密集聚合所产生的、近乎实质化的“场”，压迫着每一根神经。
“中枢……”我喃喃自语，声音在空寂的大厅里显得异常微弱。脸颊上的疤痕传来一阵微弱的、持续的麻痒感，仿佛被那些奔流的光瀑所吸引。
裴寒没有回应。他站在我身旁，那条受损的机械臂无力地垂着，能量液还在缓慢滴落。他仰着头，复眼紧紧盯着那奔流不息的光瀑，细密的晶面疯狂闪烁，似乎在尝试解析那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信息流。他的身体绷得极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必须连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找到结构图，找到出路。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清楚，藤蔓区的暴动只是开始，方舟的“强制引导”本身就是绝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这空间中所有的压力。然后，他抬起仅存的、完好的右手，猛地按向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覆盖着厚重的作战服。下一秒，他做了一个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动作！
嗤啦——！
他右手五指猛地发力，竟硬生生撕裂了胸前的作战服！坚韧的复合纤维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撕开，露出下方紧贴胸膛的……东西。
那绝非血肉之躯！
覆盖在心脏位置上的，是一块不规则的、仿佛由暗金色金属与某种深紫色晶体熔铸而成的奇异装置！它深深嵌入胸膛，边缘与周围的皮肤组织以一种狰狞的方式融合在一起，仿佛是从他体内生长出来的异物。装置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能量回路，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波动。这就是“共生之心”——将他的生命与某种未知的、强大的、冰冷的方舟力量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枷锁！
裴寒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甚至透出一丝罕见的……畏惧？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只撕开衣服的右手，五指张开，猛地按在了那块暗金与深紫交错的“共生之心”核心上！
嗡——！！！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以裴寒为中心轰然炸开！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饱含着极致痛苦的嘶吼从裴寒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痉挛、扭曲！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那条受损的机械臂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更恐怖的是他的脸！
覆盖在他双眼上的那层复眼晶格，瞬间亮到极致！无数细密的六边形晶面如同烧红的烙铁，迸射出刺目的、几乎要熔穿一切的白炽光芒！紧接着，那光芒变得粘稠、猩红！粘稠的、如同熔融琉璃般的暗红色液体，混合着丝丝缕缕刺目的金色光丝，竟从那无数细小的复眼晶格缝隙中，汩汩地涌了出来！
血泪！
真正的血泪！暗红粘稠，带着熔毁金属般的恐怖高温，顺着他冰冷僵硬的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留下一个个细小的、焦黑的坑点。每一次滴落，都伴随着他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抽搐。他死死按住胸口的“共生之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一片惨白，仿佛要将那块异物连同自己的心脏一起捏碎！那非人的痛苦，仅仅旁观，就足以让人灵魂战栗。
环形壁面上奔流的光瀑，骤然起了反应！
当裴寒的血泪滴落在地面的瞬间，整个大厅奔流不息的光瀑洪流猛地一滞！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紧接着，如同百川归海，无数流淌的符号、线条、色块……开始疯狂地向裴寒所在位置前方的弧形壁面汇聚！
轰！
原本平滑的壁面，在裴寒前方数十米处猛地向内凹陷、拉伸、变形！一个巨大无比、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投影，在刺目的光芒中瞬间构建成型！它由无数层叠加的、半透明的光纹勾勒而出，层层叠叠，精密繁复到了极致——那正是方舟主体结构的全息投影！
这投影并非静止。在它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如同倒扣碗状的穹顶结构，正被刺目的、不断急促闪烁的猩红色光芒所覆盖！那红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个冰冷刺耳的警报符号在整个投影模型上炸开！尖锐的合成警报声再次撕裂了大厅的死寂，比藤蔓区那次更加急促、更加绝望：
【警告！主结构穹顶“青藤”区域侦测到致命性能量泄露！结构完整性崩溃临界！预计坍塌倒计时：3小时！重复！预计坍塌倒计时：3小时！所有非核心区域人员立即撤离！立即撤离！】
“青藤穹顶……三小时……”裴寒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痛苦。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那混合着血泪和金色光丝的粘稠液体还在不断从复眼中涌出，滴落。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结构图中那片刺目的猩红区域，复眼中闪烁的光芒充满了冰冷的计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三小时！这个倒计时像一把冰冷的铡刀悬在了我们头顶！整个中枢大厅仿佛都被这绝望的警报染成了血红色。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尖锐的灼痛猛地从我左边脸颊下方爆发！
“嘶——！”
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脸。那道陈旧的疤痕，此刻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按了上去！剧烈的、钻心的灼烧感瞬间席卷了半边脸颊，甚至牵动了太阳穴突突首跳！这痛楚来得毫无征兆，猛烈异常，与之前在藤蔓区被触碰时那微凉的麻痒感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反差！
怎么回事？这剧痛来得太诡异了！
我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因痛苦而弓着身体的裴寒，越过那巨大投影上不断闪烁的猩红警报，疯狂地扫视着这环形大厅的每一个角落！警报红光和结构图投影的冷光交织，将大厅切割成明暗相间的诡异区块。
突然！
我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大厅环形内壁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远离了主投影的光芒，处于一片相对昏暗的阴影之中。就在那光滑如镜的弧形壁面上，一个异常的区域显现出来——那并非投影，而是壁面本身！一小块大约半人高的区域，布满了无数扭曲、纠缠、如同荆棘藤蔓般的暗红色能量纹路！
这些暗红色的“荆棘”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它们疯狂地扭动、盘绕、收紧，将壁面上一处微微凸起的、如同节点般的结构死死地封锁、缠绕在其中！每一次那些荆棘的扭动，都伴随着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散发出来。
而每一次那暗红荆棘的扭动收缩，我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就同步传来一次撕裂般的灼痛！
同步！完全同步！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比深空的冰冷更甚！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藤蔓区的“亲近”，疤痕此刻诡异的剧痛，与这角落被封锁节点的同步……这一切绝非巧合！
“裴寒……”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指向那个被暗红荆棘封锁的角落，“你看……那里……那是什么？”
裴寒猛地转过头！他脸上蜿蜒的血泪在警报红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那双复眼，尽管被粘稠的血泪模糊了部分晶面，其内闪烁的光芒却锐利如刀锋，瞬间刺破大厅的昏暗，精准地钉在了我手指的方向！
当他看清那片疯狂扭动的暗红荆棘和被死死封锁的节点时，他沾满血污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瞬间绷紧！那条受损的机械臂内部，猛地发出一阵极其尖锐、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刺耳摩擦声！幽蓝的能量液从裂口处迸射出来，在光洁的地面上溅开一小片诡异的荧光。
他沾满血泪的脸，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如同见到鬼魅般的惊骇！那惊骇并非来自穹顶坍塌的警报，而是源于那个角落！源于那荆棘封锁之下散发出的、一种冰冷、古老、带着绝对恶意的……熟悉感！
【警告！非授权引导者！强制引导程序倒计时：1分钟！请引导者立即定位核心协议节点！重复！请引导者立即定位核心协议节点！】冰冷的合成女声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丧钟。
核心协议节点？是那个被荆棘封锁的地方？还是……别的什么？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脸颊疤痕的灼痛与角落荆棘的脉动如同地狱的鼓点，敲击着我的神经。裴寒眼中的惊骇凝固成冰，他死死盯着那个角落，复眼的光芒疯狂闪烁，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无声的搏杀。机械臂裂口处喷溅的幽蓝能量液，在地面拖曳出一道不祥的轨迹。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破损的风箱在强行抽取最后的空气。他挣扎着，用那条完好的右臂支撑着地面，试图从那非人的连接剧痛中重新掌控身体。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不堪重负的摩擦声，以及复眼中血泪更加汹涌的涌出。
“节点……”他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强行压制的痛苦和一种更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被锁死的节点……那波动……是‘他们’的……”
“他们？”我失声追问，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谁？第一批引导者？”藤蔓区的“亲近”，疤痕的灼痛，荆棘的封锁……碎片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碰撞，一个模糊却无比恐怖的轮廓正在形成。
裴寒没有立刻回答。他沾满血污的脸转向我，复眼中那疯狂闪烁的光芒似乎穿透了我脸上的疤痕，首刺入骨髓深处。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惊骇、审视、怀疑，甚至还有一丝……冰冷的怜悯？
“不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重新投向那个被暗红荆棘封锁的角落，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面对深渊的决绝。“那封锁……是‘方舟’自己设下的……最高级别的‘湮灭’协议……”他沾血的嘴唇翕动着，吐露出令人绝望的词汇。
“湮灭？”这个词像冰锥刺入我的脑海。方舟自己锁死了那个节点？用最高级别的毁灭程序？为什么？
【警告！强制引导程序倒计时：30秒！未检测到引导者节点定位！启动协议B：强制征用！】合成女声的语调骤然变得冰冷而残酷。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中枢大厅！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同时刺入我的大脑！剧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躯体中撕扯出来！我眼前一黑，惨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与此同时，裴寒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他按住“共生之心”的右手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弹开！那暗金与深紫的装置表面，狂暴的能量流瞬间失控般爆发出来！刺目的紫金色电弧如同无数疯狂的毒蛇，在他胸膛上肆虐、跳跃！他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狠狠掼倒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复眼中的血泪不再是流淌，而是近乎喷射！
而最恐怖的是，那股笼罩大厅的力场，如同拥有实质的触手，竟然强行牵引着痛苦翻滚的裴寒，拖拽着他，一点一点地……滑向大厅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不——！”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大脑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让我动弹不得。
“宁鸽！”裴寒在极致的痛苦和那股拖拽巨力中，猛地抬起头，复眼死死地、死死地锁定我！那目光中充满了濒死的疯狂、冰冷的指令，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托付！“荆棘……节点……钥匙……在你……疤痕……”
钥匙？疤痕？！
他沾满血泪的脸因剧痛而极度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来：“毁掉它……趁……湮灭……启动……前……毁掉……节点……否则……所有人……陪葬……！”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股无形的拖拽力量骤然增强！裴寒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猛地拖向深渊边缘！
“裴寒——！！！”我的嘶喊响彻死寂的大厅。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拖入黑暗深渊的刹那，异变再生！
大厅环形壁面上，那片被暗红荆棘疯狂封锁的节点，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猩红光芒！那光芒之强，瞬间压过了结构图投影的警报红光，甚至让整个大厅的奔流光瀑都为之一暗！
而同一时刻，我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不再是灼痛！而是如同被投入了炼钢炉！无法形容的、足以焚毁灵魂的恐怖高温瞬间爆发！我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要被活活烧穿、融化！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我的喉咙！在极致的痛苦中，在裴寒被拖入深渊前那绝望嘶吼的余音中，在疤痕那毁灭性的灼烧下，一个冰冷、古老、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意念碎片，如同被强行灌入的毒液，猛地刺穿了我的意识屏障：
【……引导者……序列……最终……清除……开始……】
碎片化的信息，带着绝对零度般的恶意，轰然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