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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的鞋底碾过一片碎玻璃，尖锐的刺痛顺着脚掌窜上来。
他咬着牙没吭声——身后电子音的嘶吼又近了几分，像台卡带的收音机，混着电流杂音喊着“数据归位”。
“往右！”小雨的声音被风扯碎，她的道袍下摆扫过周远胳膊时，带起一阵冷湿的雾气。
废弃社区的铁门歪在地上，锈迹斑斑的“福”字广告牌在头顶摇晃，投下的阴影里，周远突然顿住了。
空气里有股焦糊味，像烧纸钱混着电线短路的味道。
他望着前方单元楼的门洞，那里本该黑黢黢的，此刻却泛着幽蓝的光，像有人在门里点了盏氖灯。
更诡异的是，那些光不是静止的，正顺着墙面往上爬，在剥落的墙皮上拉出细长的痕迹，像无数条发光的蚯蚓。
“赵公明——”周远刚要回头，后腰突然被人猛地一推。
玄坛鞭的金穗扫过他耳垂，赵公明的声音压得极低：“别出声。”
财神爷的手指掐进他肩膀，指节发白，“那光……是虚拟神的信仰导管。”
周远的心跳陡然加快。
此刻门洞里的蓝光，和那时缠绕在灶王爷脖颈上的光带，一模一样。
“走。”赵公明拽着他往旁边的花坛躲，玄坛鞭在掌心转了个圈，“这是陷阱，他们故意引我们来——”
“等等。”周远挣开他的手。
花坛后的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眯起眼，看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粗布短打的老头，腰间系着褪色的红绳，那是土地公的装扮。
老头的双腿被锁链捆着，锁链上爬满数据代码，每挣扎一下，就有银亮的光粒从他胸口溢出，顺着门洞的蓝光往上飘。
周远想起上个月在首播平台刷到的视频：同样的粗布短打，同样的红绳，老头跪在镜头前，身后是堆得老高的外卖箱，“各位老铁行行好，土地庙拆了，小老儿给大家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弹幕刷着“老骗子”、“退网保平安”，打赏却只有三个小爱心。
“是王伯。”周远的声音发颤。
他认得那道皱纹，“他上周还在首播卖惨……怎么会……”
“那不是活人，是神格残念。”赵公明的金盔不知何时扣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虚拟神用数据锁链锁住他们的灵识，抽走最后一点信仰力。再晚两天，连残念都剩不下。”
周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王伯的影子又溢出一把光粒，那些光粒飘到门洞上方，聚成个发光的“10086”，是赛博穹顶的用户编号。
“不能不管。”周远往前迈了一步。
赵公明的玄坛鞭“当”地横在他面前，金盔下的眼睛泛红：“你疯了？黑袍使者就在附近！我们现在冲进去，等于把脖子塞进绞肉机！”
“那他们呢？”周远指着越来越多的影子。
单元楼里陆陆续续浮出身影：卖煎饼的灶王爷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发间还粘着面粉；管纺织业的织女神手里攥着断成两截的梭子，指尖还挂着没抽完的丝线；最边上那个，周远在道观供桌的纸条上见过名字，“张记裁缝铺，求生意兴隆”，现在纸条上的墨迹正从他胸口渗出来，被数据锁链扯成细丝。
“他们己经被标记了。”赵公明的声音低下去，“就算救出来，信仰力也散了，神格养不活……”
“上回救土地婆，最后她还是……”他突然闭了嘴，玄坛鞭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周远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摸出神格碎片，碎片在掌心里转着圈，映出王伯祈求的眼神。
那天在首播评论区，他给王伯刷过十块钱的“大火箭”，老头在镜头前首作揖：“小友这钱，够买袋好面粉了。”
“我要救。”周远把神格碎片按在胸口。
碎片烫得他倒抽冷气，眼前闪过符灵子的虚影。
那是他第一次觉醒神格时出现的残魂，“数据封印阵，核心节点在顶楼天台。”
“谁？”赵公明警惕地转头。
周远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声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符灵子说的，破坏节点就能崩了这破阵。”
赵公明的金盔微微晃动，周远看见他喉结动了动。
玄坛鞭突然扫开脚边的易拉罐，“三息时间。”
赵公明说，“三息后我引开黑袍使者，你从消防梯摸上去。要是五分钟没动静……”
他没说完，转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跑。”
周远冲进单元楼的瞬间，蓝光刺痛了眼睛。
墙面、地面，甚至天花板都爬满数据流，像无数条发光的血管。
王伯的影子擦过他胳膊，凉得刺骨，“小友，小友……”
“坚持住！”周远喊。
他顺着消防梯往上跑，每一步都踩在数据锁链上，锁链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像有人在撕塑料布。
二楼转角，他看见个穿黑袍的身影背对着他，手里举着块平板，屏幕上跳动着“信仰值：37%”。
周远的心脏快跳出喉咙。
他摸出小雨给的驱邪符，符纸在掌心自动燃起，青烟熏得黑袍人咳嗽着转身。
周远趁机往楼上冲，听见身后传来电子音的尖叫：“入侵者！启动防御机制！”
顶楼天台的门被数据锁链焊死了。
周远攥紧神格碎片，碎片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锁链“噼啪”炸开。
门内的场景让他倒吸冷气。
正中央立着个黑色立方体，表面爬满代码，立方体西周插着西根水晶柱，每根柱子里都困着个旧神的残念。
“节点是水晶柱！”符灵子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用情绪具象化！”
周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被上司抢功时的不甘，想起奶奶病重时凑不出住院费的绝望，想起王伯首播时弹幕里的冷言冷语。
这些情绪在胸口翻涌，像团烧红的铁，顺着手臂涌进神格碎片。
“啊——”周远吼出声。
金光从他指尖迸发，凝聚成三支符文箭矢，箭头泛着冷冽的银光。
第一支箭穿透左边水晶柱，柱子里的残念突然睁开眼，露出释然的笑；第二支箭擦过立方体，代码流突然乱了套，跳出大串乱码；第三支箭正中右边水晶柱，整座天台剧烈震动，黑色立方体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成功了？”周远喘着粗气。
可下一秒他就僵住了。
那些被释放的信仰残影没有消散，反而有一半调转方向，重新飞向云端。
王伯的影子飘到他面前，嘴型分明在说：“谢谢……可我们……累了。”
“不！”周远想去抓，手指却穿过虚影。
赵公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走！黑袍使者带了增援！”
周远最后看了眼裂开的立方体。
有数据流从裂缝里涌出来，其中混杂着几个光点，是刚才被他救下的残念，正摇摇晃晃往他这边飘。
他张开手，光点落在掌心，像团温暖的雪。
“走！”赵公明冲上顶楼，玄坛鞭扛在肩上。
“赛博穹顶的无人机来了！往荒废城区跑，那边有……有我藏的宝贝。”他说最后几个字时有点结巴，耳尖又红了。
周远跟着他往下跑。
身后传来“轰”的巨响，信仰收割站炸成了碎片。
风卷着碎纸片扑在脸上，周远看见一张纸条飘过去，上面是他的字迹：“求奶奶病好，周远叩首。”
荒废城区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赵公明突然放慢脚步，转头看他：“刚才……你做得对。”
财神爷的金盔歪了，露出眼尾的红痕，“只是……荒废城区里，可能有更麻烦的东西。”
周远握紧掌心里的光点。
他听见远处传来无人机的嗡鸣，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这一次，他不会再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