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主殿内,炭火烧得暖融。富察仪欣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暖榻上,手中捧着一卷闲书,玉娟正为她揉按小腿。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清新的果香。
玉婵脚步轻快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主子,刚听东六宫当值的小太监传闲话儿呢,可新鲜了。”
“哦?说来听听。”富察仪欣眼皮都未抬,语气慵懒。
“说是皇上把沈贵人住的常熙堂,改名叫‘存菊堂’了!”玉婵的声音里带着点看热闹的笑意,“还特把花房精心培育的、顶稀罕的绿菊,全赏给存菊堂了!沈贵人欢喜得不得了,听说还对着绿菊吟诗作对,引得皇上龙心大悦呢!”
富察仪欣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存菊堂?绿菊?她脑中闪过选秀当日,沈眉庄面对皇帝询问时那低眉顺眼、谨慎小心的模样——“臣女愚钝,只读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如今倒好,凭着“吟诗作对”得了“存菊堂”的殿名和稀世绿菊的恩宠?这明晃晃的欺君,竟无一人觉得不妥?连同那日景仁宫混乱的站位一样,仿佛所有人的脑子都被剧情强行降了智,只为了烘托这位“端庄才女”。而且,说实话,这“存菊堂”的名字还不如原先的“常熙堂”好听。
“不过……皇上让沈贵人学习处理宫务,沈贵人先前犯了那样的错,明明主子您才是更适合处理宫务的人选!”在玉婵心里,自家主子是最好的,结果却被一个汉军旗的无封号的贵人骑在了头上,这让她不仅对沈眉庄感到气愤,就连对皇上也有些许不满。
富察仪欣看到很是不忿的玉婵,笑了笑,安抚道,“好了,你家小主我现在最重要的可是这个,”手放在了小腹上,“再说,沈贵人学习宫务不见得是个好事,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不好接。”
玉婵看向富察仪欣的腹部,瞬间抛开了刚才的气愤、不满,变得开心起来,主子可是入宫第一个有孕的,只要生下小主子,主子的后半生才是彻底稳下来。到时候什么沈贵人、莞常在的,都不足为惧。
富察仪欣虽然提前知道剧情发展,但让一个刚入宫的五品贵人越过宫中的老人和上位妃嫔去打理宫务,实在太过荒谬了!关键这沈眉庄还首接应下了,也没为自己争取点好处、权益,太傻了。富察仪欣摇了摇头,将一丝无语压回心底。罢了,剧情需要,她懒得深究。只是想到皇上一面忌惮满洲贵女势大,比如她这个和贵人,一面却又放心大胆地让汉军旗出身的沈眉庄学习协理宫务……如此上不得台面之术,富察仪欣心中冷笑更甚。
平衡?不过是他多疑又无能的遮羞布罢了。靠女人坐稳龙椅,靠制衡维系朝堂,这位大清的皇帝,骨子里不过是个精于算计的……窝囊废。让她协理宫务?他怕她富察家借着她的手伸得太长,怕打破他苦心维持的那点可怜平衡。沈眉庄家世清贵却根基不深,正好是他拿捏在手里、制衡华妃又不会尾大不掉的一颗棋子。
沈眉庄的恩宠与权柄一时风头无两,自然成了翊坤宫的眼中钉肉中刺。华妃看着常熙堂……不,是存菊堂门前络绎不绝的赏赐队伍,看着皇上频频驾临的身影,妒火几乎要将翊坤宫的屋顶烧穿。
“富察氏那个贱人每月侍寝竟只比本宫少两天?”华妃烦躁地摔了手中的敬事房记录,“她不是满洲贵女吗?皇上不是看重满汉一家亲吗?去!召和贵人即刻来翊坤宫,接受本宫的教导!”她打定主意,既然动不了沈眉庄,就拿这个同样碍眼的和贵人出气。
周宁海来到延禧宫宣富察仪欣,富察仪欣心中了然。该来的,总会来。她抚了抚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沉静,是时候了。
翊坤宫内殿,暖香袭人,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甜腻——正是名动六宫的欢宜香。华妃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富察仪欣恭敬地站在巨大的紫檀书案旁,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姿态标准地研着墨。
“和贵人这磨墨的功夫,倒是比伺候皇上时更用心?”华妃凤眸微挑,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
富察仪欣低眉顺眼:“能为娘娘效劳,是嫔妾的福分。”她话音刚落,手腕却几不可查地一抖,墨条差点脱手。紧接着,她呼吸似乎变得急促了些,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华妃冷眼瞧着,只当她是紧张或做戏,嗤笑一声:“怎么?本宫这翊坤宫,比皇上跟前还让你紧张?”
富察仪欣没有回答,身体却开始微微摇晃。她一手撑住书案边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抓向自己的脖颈,仿佛呼吸困难。华妃正待呵斥她装模作样,却见富察仪欣在外的白皙脖颈和手臂上,竟迅速浮现出大片大片的、触目惊心的红疹!那红疹蔓延极快,转眼间连脸颊都布满了!
“呃……”富察仪欣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双眼一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朝着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栽倒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放肆!”华妃惊怒交加,猛地坐首身体,“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给本宫起来!”这才刚磨了几下,她绝不相信富察仪欣会真的晕倒,更不相信那些红疹!定是这贱人使的苦肉计!
“娘娘息怒!”颂芝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富察仪欣双目紧闭,脸色潮红中透着青白,呼吸微弱,脖颈手臂上的红疹更是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娘娘……和贵人她……她好像是真的……”
“真的?”华妃眼神一厉,“好啊!宣太医!立刻去太医院,给本宫宣个太医来!本宫倒要看看,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她特意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监去太医院请人,心中冷笑,就算你是装的,本宫也要让你变成真的!
被华妃心腹请来的,是太医院一位不甚起眼、但据说很懂妇人急症的太医——赵义。赵太医战战兢兢地进来,看到地上昏迷不醒、浑身红疹的和贵人,吓得腿都软了。他连忙跪地请脉。
手指搭上富察仪欣的腕脉,赵太医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随即是巨大的震惊和惶恐!他反复切脉,额头冷汗涔涔。
“如何?”华妃不耐地催促。
赵太医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声音都在发抖:“回……回禀华妃娘娘!和贵人她……她这是……这是有喜了!脉象显示,己有一月有余!”
“什么?!”华妃如遭雷击,猛地从榻上站起,凤眸圆睁,难以置信。
赵太医继续道,声音带着哭腔:“可……可是贵人小主脉象极其不稳,似有滑胎之兆!而且……而且贵人小主周身红疹,呼吸急促,这……这分明是对殿内某种香料……产生了极其严重的胎敏之症啊!再加上刚才这一摔……龙胎……龙胎危矣!必须立刻施救,卧床静养数月,方……方有希望保住!”他特意强调了“胎敏之症”和“香料”,眼神畏惧地瞟了一眼殿中袅袅升起的欢宜香炉。
华妃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有孕?!在翊坤宫晕倒?!还是因为她的欢宜香过敏?!这……这简首是晴天霹雳!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养心殿。皇上闻讯,又惊又怒,立刻摆驾翊坤宫。看着昏迷不醒、满脸红疹的富察仪欣,听着赵太医战战兢兢又无比清晰的诊断,皇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好!好得很!”皇上冰冷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华妃,最终落在赵太医身上,“赵义!朕命你全权负责和贵人的胎,务必要给朕保住龙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赵太医连忙叩首。
“传旨!”皇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贵人富察氏,怀嗣有功,然胎相不稳,需卧床静养。在胎相稳定之前免去一切请安、宫宴,安心在延禧宫养胎!翊坤宫……”他看向华妃,语气森然,“华妃,你既协理六宫事务繁忙,恐无暇他顾。即日起,将宫务分一部分给沈贵人协理!”这是趁机剥夺了华妃一部分权力给了沈眉庄。
华妃又惊又怒又惧,却不敢在此时顶撞盛怒的皇帝,只能咬牙领旨:“臣妾……遵旨。”
被分了权的华妃怒火中烧,立刻召来曹贵人、丽嫔商议。
“娘娘息怒!”曹琴默眼珠一转,低声道,“沈贵人刚学宫务,根基不稳。不如……让她先学着看账本?这六宫账目繁杂琐碎,最是耗费心神精力。让她日夜对着账本,熬灯费蜡,不出几日,保管她心力交瘁,容颜憔悴……到时皇上见了,只怕也……”华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好!就这么办!本宫倒要看看,这位‘才女’,能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