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雾霭如棉絮般裹着运河,第三处浅滩的芦苇荡里浮着无数白色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吐出半截铜铃。陆文远的乌骓马在岸边刨蹄,马蹄铁踏碎的不是卵石,而是嵌着齿印的盐晶——那些齿痕深浅不一,像少女们被强行灌下盐水时咬碎的牙床。
"大人,芦苇根上有血!"陈敬之拨开苇叶,只见草根缠着缕青丝,发尾系着枚铜铃,铃身刻着"秋菊"二字,铃舌竟是颗完整的臼齿,齿冠上还沾着暗红的盐渍。苏卿怜接过铜铃摇晃,铃内传出的不是声响,而是模糊的童谣:"盐罐儿响,河伯笑,姑娘的牙,换私钞..."
话音未落,雾中突然涌出无数穿红嫁衣的鬼影,她们的裙摆都绣着咧嘴铜铃,手里拎着盛满盐水的陶罐。陆文远后背的淡金铃疤猛地发烫,血珠渗出时在空气中凝成盐晶锁链,将最近的鬼影捆住——那鬼影的嫁衣下露出的不是身体,而是堆盐晶骷髅,肋骨间卡着块木牌,上面用血写着"三百八十万斤盐引分账明细"。
"是漕帮的分赃簿!"陈敬之抢过木牌,发现背面刻着韩廷芳的花押,"秋菊被沉河前是账房丫头,难怪他们拔掉她的牙..."他话未说完,所有鬼影突然炸裂,化作盐晶雨落进运河,水面顿时浮起无数牙印,每个齿痕都嵌着私盐结晶。
"陆文远,交出苏卿怜!"浓雾中传来李三的嘶吼,漕帮的黑帆船上挂满了铜铃,每个铃铛都串着少女的指骨。船首立着的李三浑身涂满骨盐,胸口用少女头发绣的铜铃阵正在滴血,血珠落进船头的血缸,缸里泡着的不是血水,而是三百八十斤私盐研磨的毒卤。
苏卿怜左胸的铃形疤痕突然绽开,飞出的盐引红光击中血缸,毒卤瞬间结晶,露出里面锁着的七十二具骨架。"周大人说过,姑娘们的骨头里藏着盐引密码..."她捡起块结晶,见骨节间刻着细小的数字,正是韩廷芳私刻盐引的编号。
李三狂笑着将整缸毒卤泼向浅滩,毒卤落地处竟长出一片铜铃树林,每棵树的枝干都是少女的腿骨,树冠开着血色铃花。陆文远拔剑砍向树干,剑刃却被骨节间的盐晶黏住,只见树皮下渗出黑脓,正是韩廷芳血咒的余毒。
"用你的血!"苏卿怜将盐引红光导入陆文远掌心,"周大人的骨盐能净化毒卤!"陆文远咬牙割破手掌,淡金血液滴在铜铃树上,竟开出透明的盐晶花,花瓣落进毒卤时,水面浮出秋菊的记忆碎片——她被漕帮按在盐缸里,看着韩廷芳用朱砂在盐引上盖章,印泥里混着少女们的指甲。
"够了!"李三摇动腰间的骨珠串,所有铜铃树突然合拢,将三人困在中央。陆文远后背的铃疤崩开,血珠飞出组成周显宗的《安魂咒》,咒文落在骨珠串上,竟将珠子化成七十二颗盐晶,每颗都映着少女的笑脸。
"秋菊的尸骨在盐晶树下!"陈敬之指着发光的树根,那里埋着个盐晶棺,棺盖上刻着秋菊的记账算盘。陆文远用骨盐裁纸刀撬开棺盖,里面的尸骨指骨全被截断,断口处嵌着韩廷芳私盐的标记,而头骨下枕着本血书,正是秋菊用牙齿咬破舌尖写下的盐引贪污证据。
此时,运河水面突然竖起无数盐晶碑,每块碑上都刻着少女的名字,碑顶蹲着个铜铃状的鬼火。苏卿怜将秋菊的血书贴近盐晶碑,碑身竟映出韩廷芳在河伯祠主持血祭的画面——他用少女的指骨磨成粉掺入盐引,再用她们的血封印官印。
"李三跑了!"陈敬之指着雾中黑影,漕帮的船正驶向第西处浅滩,船尾拖着的网里竟兜着无数少女头骨,每个头骨的牙床都刻着铜铃咒符。陆文远捡起秋菊的算盘,见算珠都是盐晶制成,其中一颗算珠里封着周显宗的留言:"西滩有井,井下有怨,以血为引,方见真盐。"
雨丝突然变成盐粒,打在三人身上沙沙作响。陆文远看着怀中的秋菊尸骨,发现她的指骨断口处刻着个极小的"川"字,而运河里浮起的铜铃"川"字己变成金色,仿佛在预示着血月之夜的诅咒正在升级。
"还有三十五天..."苏卿怜抚摸着左胸逐渐变淡的疤痕,那里的红光正随着每具尸骨的找回而减弱,"周大人的骨盐咒印在转移,现在全到您身上了。"陆文远望向自己左眼角的淡金泪痣,镜中倒影里,那泪痣竟变成了铜铃形状,铃眼里映着苏卿怜逐渐透明的身影。
远处的鬼市传来若有似无的童谣,唱的正是秋菊临死前编的怨歌。陆文远将秋菊的尸骨放入盐晶棺,棺盖合上时发出钟鸣般的声响,运河深处回应着同样的震动,仿佛河伯在水底催促着下一场寻找。而他知道,每找回一具尸骨,苏卿怜就离消散更近一步,而自己后背的铃疤,正在变成囚禁七十二个怨魂的新牢笼。
盐粒雨越下越大,在浅滩积成薄薄的盐层,上面印着无数少女的脚印,指向第西处浅滩的方向。陆文远握紧苏卿怜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己变得透明,像即将融化的盐晶。他突然明白周显宗最后的预言——血祭易止,人心难安,因为这场阴谋的真正诅咒,从来不是河伯,而是那些被贪腐吞噬的无辜灵魂,和被迫承接诅咒的清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