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雨丝如愁绪般缠绵,将运河染成墨玉色。陆文远站在钞关码头,后背的淡金铃形疤痕正随着潮汐隐隐发烫——每道纹路都对应着河底七处盐晶封印,此刻正渗出极细的血珠,在衣料上晕开铃状斑点。苏卿怜捧着盏透明盐晶,里面封印的韩廷芳官印突然泛起红芒,印泥纹路竟化作少女们的发丝在盐晶里游动。
"大人,眼睛在发烫!"陈敬之指着盐晶边缘渗出的血水,"方才巡河兵丁来报,瓜洲渡口的祭坑昨晚被人刨开,七十二枚刻名铜铃全不见了!"
话音未落,运河水面突然浮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传出少女的呜咽。陆文远撩起衣襟,见后背疤痕的血珠正顺着纹路汇入掌心,凝成一枚盐晶小铃。铃身刻着周显宗的笔迹:"七滩遗骨未安,血月咒印必破。"
"去第一处浅滩!"苏卿怜突然指向运河上游,她左胸的铃形疤痕正在发光,映出水面下漂浮的发丝——那些发丝都系着牙牌,正是樟木箱里失踪的十二枚铜铃牙牌。三人乘船行至标记处,只见浅滩淤泥里埋着半截绣鞋,鞋尖绣着咧嘴笑的铜铃,鞋帮浸着暗红血渍。
"这是春桃的鞋!"陈敬之认出鞋跟处的补钉,"当年刑房尸格记着,她被沉河时穿着母亲缝的寿鞋..."他话未说完,绣鞋突然沉入淤泥,带出一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着春桃被漕帮掳走时的画面。
陆文远拔剑刺入淤泥,剑尖挑起块腐臭的骨片。骨片上刻着"河伯娶妇"西字,笔画间嵌着盐晶——正是韩廷芳用少女指骨熬制的私盐。苏卿怜接过骨片贴近盐晶,只见封印的官印突然裂开,飞出十二道血光钻入浅滩,淤泥中竟冒出十二株铜铃草,每株草芯都顶着枚刻名铜铃。
"周大人说过,姑娘们的怨气附在遗物上..."苏卿怜摘下铜铃,铃眼里渗出的不是湿发,而是透明的盐水,"得用骨盐调和她们的眼泪,才能平息怨气。"她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漕船的号子声,只见三艘蒙着黑帆的漕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个戴铜铃面具的人,手里拎着盛满血水的木桶。
"陆文远!拿苏卿怜来换七十二具尸骨!"面具人掀开衣襟,露出胸口用少女头发绣的铜铃阵,"韩大人说了,血月前不交出活祭,这七滩的骨头都要化成毒盐!"
陈敬之突然指着面具人的腰间——那里挂着串骨珠,每颗珠子都刻着少女的名字。陆文远后背的疤痕猛地发烫,盐晶小铃从掌心飞出,击中骨珠串,珠子炸裂时爆出无数牙牌,正是樟木箱里失踪的十二枚。
"是漕帮二当家李三!"陈敬之认出骨珠串的形制,"当年他专门负责处理血祭尸体!"
李三狂笑,将血水泼向铜铃草,血水中竟漂着少女的指甲。铜铃草瞬间枯萎,渗出的盐水变成血色,水面浮起无数怨魂的手,抓向陆文远的船舷。苏卿怜急忙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盐晶上,封印的官印重新合拢,发出的金光将怨魂逼退。
"快!去下一个浅滩!"陆文远掌舵转向,却见船底缠着无数湿发,每缕头发都系着铜铃,铃身刻着"七月十五"的字样。苏卿怜突然浑身一颤,左胸疤痕裂开,飞出的盐引红光在水面画出周显宗的沉舟航线图,图上七处浅滩都标着骨形标记。
船行至第二处浅滩时,雨势突然变大,水面升起浓雾。雾中传来算盘声,陈敬之捞起块漂浮的木板,板上用血写着盐引数目,旁边还压着枚铜铃——铃身刻着"夏荷"二字,铃舌是半截断齿。苏卿怜接过铜铃摇晃,发出的不是铃声,而是牙齿打颤的声音。
"夏荷...被拔掉了所有牙齿..."她捂住耳朵痛苦蹲下,脑海中闪过少女被按在盐缸里的画面。陆文远急忙用骨盐敷在她眉心,只见铜铃里渗出的断齿突然化作盐晶,齿根处刻着韩廷芳的花牙。
"李三追来了!"陈敬之指着雾中黑影,漕帮的船己追到百丈之内,船头的血桶正在倾倒血水,每滴血水入河都变成铜铃,铃身刻着"血祭补全"西字。陆文远后背的疤痕突然崩开,淡金血珠飞入运河,竟在水面结成一座盐晶桥,桥身刻着周显宗的《河伯安魂咒》。
"用咒文镇住怨魂!"苏卿怜擦干眼泪,从怀中掏出十二枚盐晶——那是第七章封印的血盏所化,每枚盐晶都映着少女的面容。她将盐晶抛入运河,盐晶遇水化作七十二盏莲花灯,灯芯燃着骨盐火,照亮了水底堆积的少女尸骨。
李三见状狂吼,指挥漕船撞向盐晶桥。桥身突然炸裂,飞出的盐晶碎片竟嵌入漕船,将船板蚀出无数铃形孔洞。陆文远趁机捞起水底的尸骨,发现每具尸骨的指骨都被截断,断口处嵌着盐晶——正是韩廷芳私盐的标记。
"大人,尸骨下有字!"陈敬之指着淤泥里的刻痕,那是周显宗用骨刀刻的留言:"七滩尸骨归位,血月咒印自解。陆文远,用你的血祭盏,方能永镇河伯。"
此时,运河深处传来沉闷的钟鸣,水面浮起无数铜铃,铃身上的"川"字都变成了血红色。陆文远看着怀中的尸骨,又望向苏卿怜手中的盐晶莲花灯,知道必须在接下来的三十六天里,将七滩的尸骨全部找回,并以自己的血完成安魂祭,否则血月之夜,所有被封的罪证都将化为吞噬扬州的毒盐。
雨丝渐密,盐晶桥在身后缓缓崩塌,每块碎片都落入水中,变成安抚怨魂的光点。陆文远握紧苏卿怜的手,看着她眼中倒映的骨盐灯火,突然发现她左眼角的铜铃泪痣正在变淡,而自己左眼角的淡金泪痣却越发清晰,仿佛两人的命运,早己被周显宗的骨盐咒印紧紧相连。
远处的漕帮船只正在撤退,李三的铜铃面具掉落在船头,面具下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块刻着"河伯"二字的盐晶。陆文远捡起面具,见背面刻着周显宗最后的预言:"血祭易止,人心难安,河伯未眠,只因贪腐未绝。"
运河的浊浪拍打着船舷,送来七十二个少女的低语,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在催促他们快去寻找下一处浅滩的遗骨。而陆文远知道,这场与时间的赛跑才刚刚开始,每找回一具尸骨,就离血月之夜的最终决战更近一步,也离周显宗设下的终极谜题更近一步——河伯祠的诅咒之下,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贪腐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