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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西章 烬雪迷踪
暮冬的朔风卷着砂砾般的雪粒，将宁王府的朱漆大门拍打得吱呀作响。陆离跪在青石板上，掌心贴着冰凉刺骨的地面，视线被漫天飞雪模糊。他望着紧闭的寝殿大门，门上悬挂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道撕裂苍穹的伤口。三日前夜影重伤后便陷入昏迷，宁王将自己锁在殿内，再未踏出半步。
檐角的冰棱垂落如倒悬的利刃，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陆离身上仍穿着那日血战的衣袍，破损的袖口结满暗红血痂，与腰间新换的玄色绦带形成刺目对比。他伸手想要触碰殿门，指节悬在鎏金门环上方迟迟未落——自夜影倒下后，宁王看向他的眼神愈发复杂，那里面交织着感激、怨怼与近乎偏执的戒备，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陆公子。"霜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侍女捧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素白裙裾沾满泥雪，"殿下己经三日未进米水了。"她望向紧闭的殿门，眼眶泛红，"夜影的情况...越发不好了。"
陆离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双腿早己麻木如坠冰窖。推开殿门的刹那，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殿内烛火摇曳，宁王身着单衣跪坐在床榻边，墨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往日精致的月白长衫皱如败叶，绣着金线的云纹被血渍晕染成暗褐色。他正用银勺舀起药汁，小心翼翼地滴入夜影口中，黑猫紧闭双眼，腹部的绷带渗出大片血渍，宛如绽放的红梅。
"出去。"宁王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陆离望着他消瘦的下颌线，喉间泛起苦涩："殿下，您该歇息了。"
"我说出去！"宁王猛然转身，手中药碗应声碎裂。瓷片飞溅在陆离脚边，药汁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暗褐色的溪流。宁王通红的眼眶里布满血丝，发间那支红梅簪歪斜欲坠，映得面容愈发苍白狰狞："若不是你执意涉险，夜影怎会..."他的声音突然哽住，颤抖着伸手抚过夜影毫无生气的皮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陆离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他想起夜影扑来挡箭时决绝的眼神，想起黑猫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触感。风雪从半开的窗棂灌进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纠缠的藤蔓。"是我对不起夜影。"他单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但殿下若执意折磨自己，才是让夜影..."
"住口！"宁王突然扑过来揪住他的衣领，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陆离能清晰看见对方睫毛上凝结的冰碴，以及眼底翻涌的绝望与恐惧。"你根本不懂！"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不仅是只猫...是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话音未落，怀中的夜影突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两人同时僵住。宁王颤抖着将耳朵贴在黑猫胸口，突然爆发出一阵轻笑。那笑声破碎又疯狂，惊得梁上栖息的寒鸦振翅而逃。"它还活着...它还活着！"宁王把脸埋进夜影皮毛，肩膀剧烈抽动。陆离望着他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王爷，此刻却脆弱得如同惊弓之鸟。
风雪愈发肆虐，殿外传来竹子被积雪压断的脆响。陆离轻轻扶住宁王摇摇欲坠的身体，触到对方单薄的脊背，像是握住一把嶙峋的枯枝。"殿下，让我来照顾夜影吧。"他低声道，"您需要休息。"
宁王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渐渐清明。他望向陆离染血的袖口，又看向窗外被风雪撕扯的梅树，忽然伸手摘下发间红梅簪，狠狠掷向地面。玉簪碎裂的声响中，他自嘲地笑了："本王竟在你面前这般失态。"
"在我面前，殿下不必是宁王。"陆离捡起半支残簪，簪头红梅上的碎玉沾着雪粒，"只是萧景翊。"他的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殿内激起涟漪。宁王猛地抬头，与他对视的瞬间，眼中闪过震惊、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动容。
夜影突然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人中间。它用脑袋蹭了蹭陆离的手背，又转向宁王，碧色瞳孔里蒙着层水雾，却依然倔强地闪烁着微光。宁王伸手颤抖着抚摸它的脊背，喉间溢出一声哽咽："傻东西..."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霜月面色苍白地撞开门："殿下！北境军队己突破雁门关，太子余党在城中散播谣言，说...说您勾结外敌！"
宁王霍然起身，衣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他望向陆离，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却在触及对方担忧的目光时，难得地放软了声音："守好夜影。"说罢，他弯腰捡起半支红梅簪，随手别进头发，转身踏入风雪之中。
陆离抱着夜影走到窗边，看着宁王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幕里。庭院中的老梅树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枝头仅存的红梅纷纷坠落，宛如撒向人间的血色信笺。夜影虚弱地舔了舔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陆离将脸埋进黑猫温暖的皮毛，忽然明白，在这冰冷的权谋世界里，他们早己成为彼此最脆弱也最坚实的依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