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府衙正厅。
沈万三和潘元绍也被叫了过来,二人正襟危坐,神情各异。
沈万三是商人本性,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而潘元绍则纯粹是忐忑不安,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大都督又要搞什么名堂。
朱文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李文忠则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还是一副“我就看你怎么吹”的表情。
“二位,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宣布一件大事。”朱文正开门见山:“我打算,成立一个‘公司’。”
“公司?”沈万三和潘元绍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
“对,就叫‘江南建设总公司’!”
朱文正敲了敲桌子,兴致勃勃地解释道:“我,朱文正,担任董事长!你们几位,都是公司的董事!”
“以后在公司里,大家都称呼职务,我叫朱董,您们叫李董,潘董,沈董,这样显得时髦。”
潘元绍的额头冒出了细汗,他感觉这位大都督的脑子,可能真的被炮火给震坏了。
朱文正没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公司成立,是为了集资搞建设。我准备以咱们新占的地盘和未来的商税作为抵押,向全江南的富商发行一种东西,叫做‘建设债券’!”
“凡是购买债券的,三年之后,连本带利奉还!不仅如此,还能获得所有新建港口的优先贸易权,以及税收减免!”
此言一出,一首沉默的沈万三,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潘元绍还在云里雾里,沈万三却己经像被一道天雷劈中,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优先贸易权!税收减免!
这哪里是借钱?这分明是在用一张纸,画出了一座取之不尽的金矿!
一旦这图纸上的港口和运河建成,江南的货物吞吐量将翻上十倍、百倍!谁掌握了优先贸易权,谁就扼住了整个江南商业的咽喉!
“大都……朱董!”沈万三激动地站了起来,连称呼都改了,声音因为狂热而微微颤抖:“这债券,我沈家……认购十万两!不!五十万两!”
他上前一步,对着朱文正深深一揖,语气里充满了敬畏与臣服:“大都督,不,朱董!您这盘棋,下的不是江南,是天下财富的流向啊!”
“我沈万三,愿为您鞍前马后,说服江南商会,共襄盛举!”
看着瞬间化身狂热信徒的沈万三,旁边的李文忠和潘元绍,终于隐隐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可怕之处。
朱文正要做的,根本不是花钱,而是用一个未来的许诺,将整个江南的财富,都绑上他自己的战车!
与此同时,数万降卒的劳改计划,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了。
没有打骂,没有奴役。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套写在巨大木牌上的规章制度。
“挖土一方,计工分一。砌墙一米,计工分二。”
“每月工分最高者,授‘劳动标兵’称号,赏银十两,家人免赋税一年!”
“表现优异者,可优先分田,优先入伍!”
这种被朱文正称为“绩效考核”和“计件工资”的模式,像一剂猛药,狠狠注入了这群麻木的降卒心中。
干多干少,不再是为了监工的鞭子,而是为了实实在在的银子和前途!
一时间,各大工地上热火朝天,内卷地要起飞!
那些曾经在战场上磨洋工的老兵油子,此刻却扛着石料跑得飞快,干劲比攻城时还要足上三分!
而这一切,都还只是前奏。
数日后,一场别开生面的“公开审判大会”在松江府外召开。
五花大绑的方国珍,被押到了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
朱文正没有急着将他送回应天,而是当着所有百姓和“工程兵团”的面,细数了方国珍盘踞浙东以来,如何横征暴敛,如何草菅人命。
最后,他话锋一转,声音充满了“仁慈”: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方国珍,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在张子明冰冷目光的“鼓励”下,面如死灰的方国珍颤抖着嘴唇,对着台下数万军民,“声泪俱下”地忏悔了自己的罪行。
方国珍“自愿”将自己家族历代私藏在舟山群岛某处的一笔巨额宝藏,全部“贡献”出来,成立“江南建设赎罪基金”,以弥补自己对百姓造成的伤害。
消息传出,万民欢腾!
这一手,不但把方国珍最后的价值榨得干干净净,让他从一个悲情枭雄,彻底沦为了一个摇尾乞怜的罪人,更是兵不血刃地为朱文正的“公司”拿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
台下,潘元绍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看着那个在高台上挥洒自如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或许跟对了人。
他发现,不靠刀光剑影,靠着算盘、图纸和人心,同样能搅动天下风云。
……
在朱文正折腾了近一个月后,收他的人终于来了。
一名面白无须,身穿崭新内官服饰的太监,捏着兰花指,在一众亲兵敬畏的目光中,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府衙后堂。
彼时,朱文正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根牙签,和李文忠、邓愈吹嘘自己“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丰功伟绩。
“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朱文正眼皮都懒得抬,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那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明黄的丝绸,那尖细的嗓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
“大帅口谕!”
厅内众人立刻肃立,唯有朱文正还坐着,只是把腿放了下来。
“着,朱文正!”
“你那混账东西,在松江府磨磨蹭蹭,是想在那边称王称霸不成?!”
“限你三日之内,将方国珍那厮给咱押回应天!咱要登基了,你这个大功臣还想在外头躲清闲?!”
“三日后,咱在应天城门口见不到你的人,就不是扒你的皮那么简单,咱要把你的皮,挂在城楼上,让百姓们看看咱这侄儿的皮,有多俊俏!”
这哪里是口谕?这分明是朱元璋隔着几百里地,指着鼻子的一通臭骂。
那太监念完,小心翼翼地将口谕卷好,刚忙解释道:“这都是大帅的原话,跟老奴没半文钱关系。”
李文忠和邓愈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朱文正却长叹一口气,满脸悲愤地站了起来,一拍大腿:“岂有此理!”
他指着应天的方向,痛心疾首:“我这辛辛苦苦为老朱家开疆拓土,搞活经济,连口热乎饭都没吃安稳,就要被抓回去当苦力!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这‘江南建设总公司’刚刚上市,股价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董事长跑路了,这叫什么事!”
他一把搂住那传旨太监的肩膀,热情地塞过去一锭银子,满脸堆笑道:“公公,您看,能不能跟大帅美言几句,就说我这边业务繁忙,申请个……出差延期?”
太监被他这番操作搞得一愣,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嘴上却连连摆手:“哎哟喂,大都督,这可使不得。”
“大帅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咱家可不敢触这霉头。您啊,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随咱家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