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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准备好的满腔怒火，硬生生被这行字给憋了回去。他死死盯着那本闻所未闻的“财报”，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拿起册子，狐疑地翻开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上面没有之乎者也，没有歌功颂德，只有一排排清晰明了的数字，和一个个他从未听过的名词。
“债券发行总额：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一期工程启动资金：五十万两。”
“劳务支出（降卒薪酬及安置）：二十万两。”
“预计三年后，仅松江、杭州两处新港，每年可为朝廷带来商税……白银不低于三百万两！”
朱元璋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之前的怒气，早己飞到了九霄云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混杂着贪婪与震惊的亮光。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都有些变了调：“这……‘债券’，是何物？‘盈利预测’，又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杠杆’……你给咱说清楚！”
看到他这副模样，朱文正心里乐开了花。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凑到御案前，指着那本账册，唾沫横飞地开始了的“路演”。
“皇叔，这叫资本运作！简单说，就是用别人的鸡，下咱们的蛋！咱们一分钱没花，就让全江南的富商抢着给咱们送钱，还把他们都绑在了咱们朱家的船上！以后咱们要收税，他们比谁都积极！”
“这叫股权，这叫分红，这叫把蛋糕做大……”
朱元璋听得如痴如醉，时而皱眉，时而恍然大悟，君臣二人头碰头地研究着那本“财报”，像极了两个在分赃的土财主。
大殿的气氛，从冰点瞬间飙升到了沸点。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大殿侧面的巨大屏风后面，几道身影悄然伫立。
为首的，正是丞相李善长和几位淮西功勋老将。
他们本是来议事的，却被拦在了殿外，只隐约听到殿内传来“几百万两”、“分红”、“公司”之类的词语，以及大帅那许久未闻的开怀大笑。
几人对视一眼，不禁感慨：“能把大帅“调”成这个样，还是大都督有本事啊！”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朱元璋兴奋至极的声音。
“好！好一个吾家麒麟！文正，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咱要给你一个天大的赏赐！”
朱文正刚想谦虚两句，却看到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他无比熟悉的，狐狸般的笑容。
那笑容，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感觉，这所谓的“天大赏赐”，恐怕是个比方国珍还要难啃十倍的……巨坑。
……
数日后，大明开国大典。
整个应天府，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家家户户悬挂着灯笼，长街之上铺满了崭新的丝绸，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
皇城之内，气氛庄严肃穆。
朱文正身穿一套繁复至极的亲王等级朝服，站在宗室武将之首，位置显赫到扎眼。他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打包的粽子，浑身难受。
“文忠，这破衣服跟个龟壳似的，勒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李文忠抱怨：“还有这帽子，跟个鸟笼子似的，咱是来观礼还是来遛鸟的？”
李文忠一身戎装，英气逼人，闻言差点没忍住笑，板着脸回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不想穿，有的是人穿，这个时候也没个正形！”
“嘿，我这是为咱们朱家的审美感到担忧……”
两人正嘀咕着，钟鼓齐鸣，大典正式开始。
祭天环节，气氛推向了顶点。
在万众瞩目之下，两个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囚犯被押上了高高的祭台。
正是曾经割据一方的枭雄，方国珍和张士诚。
朱元璋端坐龙椅，面沉如水，只轻轻一个颔首。
就在行刑官手持鬼头刀准备上前的瞬间，朱文正忽然一步跨出。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黄铜大喇叭，清了清嗓子，那洪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现场所有的杂音。
“各位应天的父老乡亲！各位大明的开国功臣！今天，是个好日子！”
朱文正活脱脱像个说书先生，神采飞扬地走上祭台。
“在咱们斩妖除魔之前，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这两位前地方豪强一个最后的机会，让他们跟大伙儿聊聊心里话！”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都督的惊人举动。
龙椅上的朱元璋，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朱文正一把将喇叭怼到瑟瑟发抖的方国珍嘴边：“来，方先生，别紧张，对着这个喊。告诉大家，你侵占的田地，搜刮的民脂民膏，现在后悔了吗？大声点，让后排的百姓也听听你的忏悔！”
他又转向面如死灰的张士诚：“还有你，张先生！听说你当年在盐场也是条好汉，怎么就走上了割据一方、涂炭生灵的歪路呢？”
“来，跟咱们的年轻人分享一下失败经验，给他们上上反面教材第一课！”
这番操作，首接把庄严肃穆的祭天大典，搞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罪犯忏悔访谈”。
台下的百姓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爆发出阵阵哄笑和怒骂。
方国珍和张士诚最后的尊严，被这只黄铜喇叭碾得粉碎。
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模样，朱元璋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声音如九幽寒冰，传遍全场。
“祭旗！”
两颗人头应声落地。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一个崭新的王朝，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正式宣告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