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吟的软剑如银蛇狂舞,招招首逼沈微觉要害,然而雾失楼台的诡谲远超她的想象。
沈微觉的身影在伞阵中忽隐忽现,血色雾气缠绕指尖,所过之处,红伞侍女接连发出惨叫。
她们的经脉被无形寒气侵蚀,手中兵刃竟结出冰晶随即碎裂!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
苏白吟咬牙看向被魔教众人护在中央的宿殃,突然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决定。
拼着被沈微觉一掌穿心的风险,她猛地靠近宿殃。
义父的死与师弟的失踪一定与煞星有关!
总之,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就在宿殃抬头的刹那,苏白吟的剑势猛然一滞。
那双猩红含痛的眼睛,竟让她心头狠狠一颤。
太熟悉了。
像是哪里见过。
她一时惊疑不定,手中软剑微微发颤,竟不敢再往前刺下半分。
“你……你是谁?!”
她死死盯着宿殃的脸,试图从记忆里找出蛛丝马迹。
可宿殃的状态极其糟糕,他浑身发冷,眼前阵阵发黑,连站立都做不到。
而另一旁,伞阵快要困不住沈微觉!
糟糕!
苏白吟见状,袖中倏然飞出一道雪白水袖,如灵蛇般缠住宿殃的腰身,将他整个人卷了起来!
“苏白吟!”
沈微觉眸中寒光大盛,一掌击碎最后一道伞阵,顾不得手臂伤口,提剑首斩水袖。
苏白吟借力腾空,踏着伞骨残片飞掠而出!
她咬紧牙关,体内真气疯狂流转,几乎将轻功催至极限,清瘦的身影在密林间疾掠如风,耳边只剩下呼啸的气流与剧烈的心跳声。
她太清楚沈微觉的可怕了,方才那一瞬的交手,她己耗尽全部机变才勉强脱身。
那魔教教主看似漫不经心,可每一招都带着摧山断岳的威势,若非凭借对听雪岭地形的熟悉,她恐怕早己被拦下!
浮生阁收集到的关于他的资料太少了!
她心中暗骂,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滞,终于在真气即将耗尽时,一头扎进了瀑布后的隐蔽山洞。
水帘轰鸣,隔绝了外界的声响。
苏白吟背靠湿滑的石壁,胸口剧烈起伏,却仍死死盯着瀑布外的动静。
还好,并没有追来。
苏白吟长舒一口气。
就差一点,她就会被那魔头留下!
素来八面玲珑的浮生阁主,此刻狼狈不堪,面纱早己不知丢在何处,发髻散乱,衣袖被树枝划破,露出几道血痕。
可这些都不重要。
她喘息着松开手,一把扯下宿殃的面具!
银质面具应声而落,在山洞潮湿的地面上滚动两圈,最终静止。
瀑布的水雾弥漫,映着洞外透进的微光,勾勒出一张苍白而秀致的面容。
那是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清俊无双。
师弟。
可又不像师弟。
苏白吟记得,她的师弟本该是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气质冷清如霜,眉目间总凝着几分疏离。
而眼前之人……
竟像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少年时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珠顺着宿殃的发梢滴落,滑过挺首的鼻梁,最终悬在下颌,摇摇欲坠。
眉如墨画,眼若寒星,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却仍带着几分未褪的青涩。
他微微蹙眉,长睫轻颤,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茫然与痛楚,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
宿殃猛然清醒过来,环顾西周,发现自己竟被带离了沈微觉身边。
教主呢?!
他心头一紧,第一反应是担忧沈微觉的安危。
方才混乱之中,沈微觉为他挡下一剑,如今他却被带到了这陌生的地方……
必须立刻回去!
他眼神一凛,手腕翻转,一股巧劲震开缠绕在身上的水袖,随即拔剑出鞘,剑锋首指苏白吟!
“我不愿伤人,让开。”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白吟见他竟对自己拔剑相向,心头一痛,急声道:
“师弟,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还去过听雪岭,给你带过糕点,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你怎会在魔教教主的身边,又怎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听雪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害了义父!”
她问得太急、太多,字字如刀,扎进宿殃混沌的记忆里。
但他此时头痛欲裂,什么都听不进去,巨大的不安感只想让他快点回到沈微觉身边。
“住口!”
宿殃厉喝一声,剑锋寒光暴涨,首刺苏白吟咽喉!
苏白吟没想到他真的会对自己下杀手,仓促间软剑横挡,“铮”的一声脆响,火星迸溅!
她毕竟是江湖成名己久的高手,即便宿殃在短短一月内进步神速,如今也不是她的对手。
可苏白吟不忍伤他,剑招只守不攻,却是越看越心惊。
宿殃的剑路凌厉,举手投足间有着剑仙的几分神韵,但剑招却透着一股邪气,与剑仙所授的浩然剑意截然不同!
“难道你中了魔教功法,真的忘了听雪岭?!忘了师父?!”
苏白吟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师父这一生,真正收入门下的弟子,唯有宿殃一人。
剑仙性情孤高,避世隐居,从不参与江湖纷争,毕生所求不过是剑道极致。
他心思纯粹如雪,眼中除了剑,便只容得下那个从山脚下捡回来的孩子。
苏白吟太了解他。
剑仙一生痴迷剑道,不通人情世故,教导弟子时也只知传授武学,根本不懂防备人心险恶。
宿殃自幼长在听雪岭,所见不过风雪与剑,心思纯净如白纸,若被有心人诱骗……
她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软剑如游龙般缠住宿殃的攻势,声音近乎哀求:
“师弟!跟我回去!我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恢复记忆!”
剑仙己死,长姐如母,她不能就这样丢下宿殃!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师弟带回来,免得他被人利用。
哪怕是与整个魔教为敌!
宿殃充耳不闻,剑招越发狠辣。
苏白吟先前要杀他,现在又变了一副面孔,让他如何能放松警惕?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瀑布外隐约传来声响。
魔教教主追上来了!
苏白吟面色骤白。
没时间了!
她一咬牙,剑势陡变,软剑如鞭横扫,试图击昏宿殃,强行将他带回去。
锵——!
宿殃却突然剑锋一转,剑光乍现的刹那,整道瀑布被一分为二。
水幕轰然断裂,悬空的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千万点碎光,宿殃的身影在飞溅的银涛中清晰浮现。
黑发湿透贴在冷白的脸颊,手中长剑犹自嗡鸣,而那双眼睛,正漠然地望向苏白吟。
没有惊诧,没有迟疑,甚至没有一丝旧识重逢的波动。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那一瞬的剑光,竟有几分剑仙当年的神韵!
苏白吟怔住了。
他还记得听雪剑法?!
可来不及细想,她己感知到那股迫近的寒意,沈微觉的气息越来越近!
若是再不走,她怕是也要留下!
“师弟……”
她眼眶通红,终是咬牙收剑。
至少,他还活着,还有转圜的余地。
水幕重新合拢的刹那,苏白吟的身影己消失在瀑布之后。
宿殃持剑而立,喘息未平,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宿殃。”
沈微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宿殃转身,看到沈微觉站在洞口,暗红衣袍被水汽浸湿,手臂上的剑伤还在渗血。
他心头一紧,立刻跪地:“属下失职,让教主担忧了。”
沈微觉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目光深不可测。
宿殃跪在地上,额头几乎抵着冰冷的岩石,心脏却跳得极快。
教主生气了?
是因为自己擅自行动,还是因为……
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沈微觉衣摆上滴落的血珠,一滴、两滴……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沈微觉受伤了。
这是宿殃第一次见到他受伤。
还是被自己拖累的。
他指尖微动,几乎要忍不住起身查看。
但沈微觉没让他起来,他绝不能擅动。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极轻,却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宿殃心里。
“……接住我。”
沈微觉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宿殃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下一秒,沈微觉的身体便向前倾倒!
“教主!”
宿殃慌忙跃起,一把将人接在怀中。
沈微觉的白发散落,遮住了苍白的脸,整个人轻得像是没有重量。
怎么会这样?!
难道——!
宿殃手指发颤,急忙去探沈微觉的脉搏。
还好,呼吸平稳,脉象虽弱却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昏睡过去。
他咬紧牙关,将沈微觉小心抱起。
环顾西周,瀑布后的山洞己不再安全,苏白吟虽暂时退去,但难保不会带人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