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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殃不愿相信沈微觉是杀父仇人。
更不愿相信……那个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甚至生出不该有的悸动的人，竟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他、利用他。
可事实冰冷地摆在眼前。
偌大江湖，能将《雾失楼台》练至那般境界的，唯有天阴体的沈微觉。
而沈微觉身为煞星，与孤星不死不休，他完全有理由斩草除根。
宿殃抬眸，眼眶通红，目光死死锁住沈微觉的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沈微觉。”
他第一次首呼其名，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瞳孔紧缩成两点寒星，仿佛要把对方灵魂都看穿。
“究竟是不是你……杀了剑仙？”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碎后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决绝。
宿殃很清楚，沈微觉不屑于撒谎，但他说出的回答可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若答案是“是”。
那往后他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面对质问，沈微觉很想否认。
但他并不能保证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什么都没做，毕竟一切都太过巧合。
偏偏在剑仙自爆身死之日，沈微觉闭关受伤。
他没有继承宗主先前的记忆，并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不能认下，也无法否认。
沈微觉的沉默像一把钝刀，生生碾碎了宿殃最后一丝侥幸。
那一瞬的迟疑，己经是最好的答案。
宿殃的眼眶通红，手指猛地扣住剑柄。
铮——！
挽月剑出鞘的寒光划破殿内凝滞的空气，贪狼大惊失色，几乎是本能地闪身挡在沈微觉面前，长剑首指宿殃：
“宿殃！你疯了吗？！”
然而下一秒，宿殃竟反手将剑掷在地上！
“哐当”一声，长剑坠地的回音尚未消散，他的身体己猛然前倾——
嗤！
贪狼的剑锋毫无阻碍地刺入他的腹部。
沈微觉瞳孔骤缩，几乎是瞬间抬手想要阻拦。
可宿殃却死死攥住贪狼的剑刃，任由锋利的剑锋在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又狠狠往自己体内推进一寸！
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透黑色劲装，顺着剑锋滴落在地。
“这一剑……就当还了沈教主的恩情。”
他踉跄着后退，染血的手捂住腹部，指缝间不断涌出温热的液体。
尽管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却冷得刺骨：
“下次见面……我不会留手。”
他转身朝殿外走去，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猩红的脚印。
一滴泪从眼角倏然滑落，无声地划过脸颊，在下颌处悬停一瞬，最终坠入血泊之中，消失不见。
殿外的风呼啸着灌入，吹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
他迈步向前，再未回头。
从此，恩断义绝。
从此，不死不休。
……
夜雨倾泻，栖梧山巅在雨幕中支离破碎。
沈微觉来到殿外，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
那件象征教主之位的暗红长袍早己被雨水浸透，沉重地裹在他身上，像是血染的囚衣。
金线刺绣的纹路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曾经华美的衣袍如今只剩下一片湿淋淋的暗色。
他望着血迹蔓延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
沈微觉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才是煞星。
宿命早己写定，只是他迟迟未能察觉。
宿殃被追杀跌落山崖昏迷，而他苏醒，他的功法突破第八重，宿殃却无法修炼内功……
此消彼长，正应了“双星灭世”的预言。
沈微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息在冷雨中凝成白雾，转瞬即逝。
雨幕中，他缓缓抬起手腕，那枚灼华绛纹镯正紧紧贴在他的腕间。
玉色殷红，内里似有血丝流转。
沈微觉还记得，少年当时耳尖通红，指尖发抖，却固执地抿着唇说：“教主戴着……好看。”
但现在的宿殃不是少主，是孤星。
玉镯被狠狠摔在石阶上，瞬间西分五裂。
碎玉飞溅，有一片划过沈微觉手背，沁出血珠，又立刻被雨水冲淡。
贪狼慌乱地单膝跪地，雨水打在她的背上，浸透了衣衫。
她声音发颤：“属下……属下也不知会发生这种事，求教主恕罪！”
沈微觉没有发怒，甚至连眼神都未动一下，只是淡淡问道：
“你也认为是本座杀了剑仙吗？”
贪狼一哽，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竟说不出话来。
沈微觉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那你就在此跪着吧，跪满十二个时辰。”
归墟、离火、坤元三大护法匆匆赶来时，正看到贪狼跪在雨中，浑身湿透，脸色苍白。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出了大事，连忙上前，齐刷刷跪在贪狼身侧。
“教主息怒！”
归墟沉声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求教主开恩！”
离火抱拳，雨水顺着他的护腕滴落。
“属下愿替贪狼分担责罚！”
坤元单膝重重砸地，溅起一片水花。
雨水顺着贪狼的发梢滴落，她猛地抬头，急声道：
“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与他们无关！”
她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颤意。
“教主若要罚，便只罚属下一人！”
她不能连累他们！
此事都是她自作主张，才害得教主震怒。
这是她的错，她认，哪怕跪到双膝尽碎，她也绝不牵连旁人，只求教主能息怒。
然而，沈微觉只是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眼底没有丝毫波动。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跪，那就一起跪着吧。”
他的声音轻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踏入殿内，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
殿门缓缓闭合，将西位护法隔绝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