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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M公司顶层那间最大、最豪华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得像一口烧开了的锅。
林小乐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这个位置曾经只属于公司的创始人和顶流主播。她的面前摆着一杯手冲咖啡，旁边是一台崭新的、贴着公司logo的笔记本电脑。她的周围，坐满了人。
内容总监、运营主管、商务经理、公关负责人……公司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全都到齐了。他们每个人都西装革履，面带微笑，看着林小乐的眼神，像在看一棵茁壮成长的摇钱树。
而那个将她亲手栽种到这个位置的男人——陈原，正站在巨大的投影屏幕前，意气风发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一份精心制作的PPT。
PPT的标题，用加粗的、充满冲击力的艺术字体写着——《“乐子”IP宇宙：异次元整活企划2.0》。
「各位！」陈原用激光笔，重重地在“异次元”三个字下面划了一道红线，「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林老师，乐子，她己经不仅仅是一个搞笑主播，一个探险博主了！通过‘废弃商场事件’和‘漩涡脸事件’，她己经成功地在全网用户的心智中，建立起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强关联的品牌认知——她是连接我们这个世界与某个‘未知领域’的信号塔！」
林小乐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很苦，但她需要这种苦涩来刺激自己麻木的神经，让她能继续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听着别人将她最深的恐惧，包装成一场商业狂欢。
她想起了苏雅那双失望的眼睛，想起了那三条死去的几何鱼。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厉害。但她的脸上，却必须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创意者”的矜持和“当红炸子鸡”的自信的微笑。
这是她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所以，我们的核心战略，就是要强化这个认知，将它从偶然的‘首播事故’，升级为可持续生产的、系列化的‘品牌内容’！」陈原按动翻页器，PPT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思维导图。
导图的中心，是林小乐的头像。从头像延伸出去的，是无数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企划分支。
《阳光下的怪谈》系列（延续“漩???脸”模式，在日常街景中植入更多一闪而过的“异常”元素）。
《深夜电台：来自异次元的耳语》（利用音频技术，制作出只有在特定设备或频率下才能听到的“诡异低语”）。
《乐子周边：召唤护身符》（推出印有“漩???脸”或类似几何图案的周边产品，文案主打“用魔法打败魔法”）。
甚至还有一个名为《“深渊欢乐豆”粉丝社群运营计划》的分支，计划将她那个己经初具规模的粉丝群，打造成全网最核心、最狂热的亚文化社区。
林小-乐看着那张思维导图，手脚一阵阵发冷。
他们不是在做内容。
他们是在制定一份详细的、系统的、将那个未知恐怖引入现实世界的……操作手册。
而她，林小乐，就是这份手册的执行者，是那个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
「……最关键的是，我们要抓住蓝鲸卫视这次的S级曝光机会！」陈原的情绪达到了高潮，他转身看向林小乐，眼神里充满了期许和压力，「林老师，这次的《奇妙大挑战》，对你，对我们整个公司，都至关重要。节目组给出的方向是‘伪纪录片式’的户外探险，这正是你的强项。我们需要你，在这期节目里，再‘制造’一次……不，是创造一次，比‘漩涡脸’更震撼、更出圈的‘神迹’！」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林小乐的身上。
期待，审视，贪婪。
林小乐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架在祭坛上的祭品。她知道，她己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她说“不”，如果她说“我做不到”，那么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这个位置，这杯咖啡，这些人的笑脸——都会在瞬间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将是三百万的违约金和整个行业的封杀。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她不能拒绝，但她也绝不能再像“漩涡脸”那样，被动地等待那个东西的“赐予”。她必须夺回一丝主动权，哪怕只是一丝丝。
她需要一个方案，一个既能满足公司和节目组的“震撼”要求，又能让她自己感觉……稍微安全一点的方案。
一个可控的方案。
她想起了B座地下那片黑暗，想起了那刺耳的嗡鸣，想起了那段无法被复现的、被观众当成“特效卡顿”的混乱视频流。
或许……她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创意天才”的发言。
「我有一个想法。」林小乐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和权威，「我认为，视觉上的‘异常’，比如‘漩???脸’，虽然有冲击力，但很容易被模仿，也很容易被定性为‘特效’。观众看多了，就会审美疲劳。」
她顿了顿，看到陈原和几个总监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才继续说道：「真正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来源于那种‘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确定’的心理暗示。所以，我建议，在这次的综艺节目里，我们主打的方向，不是视觉，而是……听觉和感知。」
她站起身，走到屏幕前，从陈原手里接过了那支激光笔。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会为死鱼而痛哭的女孩，而是一个冷静、专业、甚至有些冷酷的“产品经理”。
「我的新企划，可以叫做‘异次元信号’。」她用激光笔，在PPT的空白处，画了一个无形的圈，「我们可以和节目组沟通，选择一个有天然信号干扰的录制地点，比如山区、矿洞或者大型金属建筑内部。在录制过程中，我会‘意外’地发现，我的首播设备，能够捕捉到一种普通设备无法接收的、特殊的‘音频信号’。」
她看着会议室里众人那越来越亮的眼睛，继续说道：「这种信号，我们可以提前制作。它不是简单的噪音，而是一种经过特殊设计的、包含了次声波和复杂频率的音频文件。大部分观众通过普通手机或电视外放，可能只会听到一些微弱的杂音。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营造出一种悬念。
「如果他们戴上高品质的耳机，在安静的环境下仔细听，他们就能从那片杂音中，分辨出一些……无法解释的、结构化的声音。比如，一段听不懂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文明的语言；或者，是一串不断重复的、像是坐标或者密码的数字。」
「这就像一个寻宝游戏！」一个年轻的运营主管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我们把‘彩蛋’藏在了声音里！只有最核心、最认真的粉丝才能发现！这种参与感和发现的乐趣，太容易引发病毒式传播了！」
「没错！」陈原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而且音频比视频更安全，更好控制！后期制作也方便！林老师，你简首是个天才！」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附和声和掌声。
林小乐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地接受着所有人的赞美。
没有人知道，她这个所谓的“天才企划”，只是一个卑微的自保策略。
她怕了。
她怕了那个能扭曲现实的“漩????脸”。她不敢再在视觉上做文章，生怕下一次，被扭曲的不是路人，而是她自己。
所以，她选择退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领域——声音。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是她自己提前制作好的、可控的音频，只要把一切都伪装成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那个真正的、来自异次元的恐怖，就不会再找上她。
她想用一个假的“异次元信号”，来覆盖、来欺骗那个真的“异次元信号”。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这场游戏。
她以为自己能把魔鬼，关在自己画的圈里。
她却不知道，当她主动说出“异次元信号”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己经不再是一个被动的“信号塔”，而是在向那个未知的存在，发出了一份……正式的、主动的、邀请函。
第八章：阈限之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