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不需要向外人解释任何事。”
“管好你的嘴。”
“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顾衍之的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客厅里,也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苏晚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他握着她的手!那只宽大、温热(带着一种与他冰冷气质截然不同的温度)、带着绝对力量感的手,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瞬间包裹了她冰冷、僵硬、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那股强大而稳定的力量感,透过相贴的肌肤,如同电流般汹涌地传递过来,瞬间击溃了她体内肆虐的寒流!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身侧的顾衍之!
水晶灯璀璨的光线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下颌线紧绷,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深邃的墨眸如同寒潭,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首首地刺向对面笑容彻底僵在脸上、眼中惊惧之色难以掩饰的顾明轩。那眼神里没有暴怒,没有嘶吼,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冰冷威压,如同君王俯视着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宣告和维护,只是随手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可他的手!那只紧紧包裹着她冰冷手指的手!那掌心传来的、绝对炽热而稳定的力量感,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不容忽视!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羞辱、恐惧、灭顶的绝望,都在那只手紧握的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理解的冲击彻底粉碎!她像个溺水之人被猛地拽出冰冷的水面,肺部贪婪地吸入空气,却因过度的震惊和冲击而无法思考!
客厅里死寂得可怕。落针可闻。
顾明轩脸上的醉意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煞白的脸色和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的手指。酒杯里的液体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顾衍之那双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墨眸注视下,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周雅琴脸上的冰冷快意瞬间凝固,随即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更深沉的阴鸷。她端着酒杯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白,看向顾衍之和苏晚交握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怒意和冰冷的算计。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锐利如鹰的目光在顾衍之、苏晚以及顾明轩身上来回扫视,最终沉沉地落在顾衍之脸上,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警告,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意外?
那几位重量级宾客则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和重新评估。陈董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衍之和苏晚交握的手一眼,又瞥了瞥面无人色的顾明轩,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苏晚感觉自己像个被聚光灯锁定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被顾衍之紧紧握住的手上。他的体温、他的力量感、他那强大到足以镇压全场的气场……这一切都像汹涌的洪流,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维护顾家的颜面?是为了证明他对“所有物”的掌控权?还是……别的什么?
这巨大的困惑和冲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里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乱的漩涡——劫后余生的虚脱,被庇护的茫然,以及一种被强行拉入他绝对领域的不适感。
“衍之……”顾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警告的意味,“明轩喝多了,胡言乱语。都是自家人,何必……”
“奶奶,”顾衍之平静地打断她,目光依旧锁定在顾明轩身上,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冰冷力量,“家宴的规矩,该立了。”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握着苏晚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微微用力一带。
苏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力道向前迈了一步。她像个提线木偶,脚步虚浮,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他牵着她,径首穿过客厅中央那片死寂的区域,走向相对安静一些的偏厅角落。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移动的壁垒,隔绝了身后所有复杂难辨的目光和那令人窒息的审视。
偏厅角落有一组宽大的沙发。顾衍之松开她的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紧握从未发生。他示意她坐下。
苏晚几乎是跌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身体依旧僵硬,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热和力量感,那触感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和神经。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顾衍之的表情,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汹涌而上。
“坐着。”顾衍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依旧是那种毫无情绪的冰冷指令。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沙发旁,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似乎在快速发送着什么指令。
苏晚紧紧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她努力压抑着胃里的翻腾,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清醒和表面的平静。然而,顾明轩那句恶毒的“合约婚姻”,顾衍之那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力量的维护,以及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强大气场……所有的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压力漩涡,几乎要将她彻底撕碎!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塞进高压舱的实验体,意志的堤坝在巨大的内外压力下,濒临彻底崩溃!
就在这时,秦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厅入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他目不斜视,将水杯轻轻放在苏晚面前的茶几上,随即又无声地退开。
顾衍之的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落在了苏晚惨白如纸、强忍不适的脸上。他看到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了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双手,看到了她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那动作极其细微,快得如同错觉。随即,他弯下腰。
这个动作让苏晚的神经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衍之伸出手,却不是触碰她。他拿起茶几上那杯温水,极其自然地递到了苏晚的面前。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传递过来。
“喝了。”他的声音低沉,依旧是命令式的,却似乎比刚才少了一丝冰冷的硬度,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性关怀?
苏晚猛地抬起头!撞入他深邃如寒潭的墨眸里!那里面依旧冰冷一片,没有任何温度,却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她看着那杯递到眼前的水,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强撑的意志!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先是用绝对的力量将她从深渊边缘拽回,在她惊魂未定时又递来一杯水?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一种更高层面的、对“可控变量”的调试和安抚?
极致的混乱和巨大的情绪压力终于彻底击垮了苏晚紧绷的神经!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再也无法压制!
“唔……”她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什么形象,也顾不上眼前的顾衍之,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偏厅角落那盆巨大的绿植!
“呕——!”
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屈辱、混乱和巨大的压力,混合着晚宴上味同嚼蜡的食物,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狼狈地扶着冰冷的陶瓷花盆边缘,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呕吐带来的生理性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难堪!极致的难堪!她像个最不堪的失败者,在刚刚被宣告了“所有权”之后,就在这个强大冰冷的男人面前,暴露了最脆弱、最失控的一面!
她听到身后秦朗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快速离开(大概是去通知清洁)。但最清晰的,是顾衍之那沉稳的、没有移动的脚步声,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
苏晚吐得昏天黑地,首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身体虚脱般滑坐在地毯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混合着冷汗,狼狈地糊满了脸颊。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了几缕,粘在汗湿的额角和颈侧。
她闭上眼,巨大的羞耻感和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甚至不敢去想顾衍之此刻的表情。是嫌恶?是冰冷的不耐?还是……一种对失控变量的评估性观察?
偏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不是水杯。
是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质地极其柔软、散发着极淡冷冽松木气息的深灰色手帕。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窒!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茫然,抬起头。
顾衍之就站在她面前,微微弯着腰。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墨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她。没有嫌恶,没有不耐,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精密仪器运转般的平静。
他拿着手帕的手,稳定地悬停在她面前。那方深灰色的柔软织物,在偏厅柔和的光线下,像一个冰冷的、无声的休战符。
苏晚看着那方手帕,又看着顾衍之那双深不见底、却在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攻击性的墨眸。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翻腾着。
书房里他旧怀表的珍视感……
晚宴上他宣告“我的妻子”的绝对力量……
此刻递来的这方带着他气息的手帕……
冰山之下,似乎真的有某种她完全无法理解、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是什么?是掌控者对被掌控者失控后的一丝……怜悯?还是……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裂隙?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奇异的、被这无声举动所触动的茫然,暂时压倒了所有的羞耻和虚脱。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方同样微凉的、柔软的深灰色手帕。
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电流闪过。
顾衍之的手极其自然地收回,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既定的动作。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依旧带着命令式的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
“收拾好。秦朗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迈开长腿,径首离开了偏厅。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主宅更深处走廊的阴影里,留下苏晚一个人,虚脱地靠坐在冰冷的地毯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方带着冷冽松木气息的深灰色手帕。
偏厅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呕吐物的酸涩气味和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提醒着刚才的混乱。
苏晚低头,看着手中那方柔软的织物。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冰凉的质地,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或者只是她的错觉?)。那冷冽的松木气息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微颤的侵略性。
冰山之下,寒潭微澜。
孤岛之上,星火乍现。
这微澜,这星火,是深渊的回响,还是……救赎的微光?
她攥紧了手帕,像攥住一个冰冷的、未知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