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城际大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汗酸味,我缩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试图在颠簸中入睡。车内仅有的几位乘客都耷拉着脑袋,昏黄的阅读灯在过道投下惨白的光斑,像极了医院太平间的冷光。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右脚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原以为是前排乘客不小心踢到,可当我睁开眼,却发现前排座位空无一人——方才上车时明明看见有个裹着灰大衣的老太太。不安的感觉爬上脊背,我把脚往回缩,却又被更用力地拽了一下。这次触感清晰得可怕,是冰凉的手指隔着袜子扣住了我的脚踝。
我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强装镇定地低头看去,座椅下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那股拉力越来越强,仿佛有只手正把我往座位底下拖。我颤抖着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的瞬间,看见一双布满尸斑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脚腕,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泥土。
"别碰我!"我尖叫着踹腿,鞋子应声脱落。那双手松开了,我惊魂未定地望向西周,却发现其他乘客依旧保持着沉睡的姿势,仿佛完全没听见我的喊叫。更诡异的是,被扯掉鞋子的右脚此刻变得异常冰冷,就像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
大巴突然剧烈颠簸,司机急刹车的声音刺耳响起。我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立着一块残破的路牌,上面的字迹早己模糊,只隐约能辨出"乱葬岗"三个字。这时,前排空座位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那个裹灰大衣的老太太不知何时坐了上去,她缓缓转头,腐烂的脸对着我露出没有牙齿的笑,手里还捏着我那只消失的鞋子。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老太太歪斜着头,灰白长发下的脖颈以违背常理的角度扭转,那双浑浊的眼珠首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溢出黑色的黏液,滴答滴答落在她褪色的裙摆上。
大巴车重新启动,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却始终是望不到尽头的荒野。我颤抖着摸向身旁的背包,想找出防身的东西,指尖却触到一团湿漉漉的布料——里面不知何时塞着我那只失踪的鞋子,鞋面沾满腥臭的泥浆,还裹着几缕枯黄的长发。
“姑娘,能帮我捡一下鞋吗?”沙哑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前排的老太太不知何时侧过身,她布满裂痕的手从座椅缝隙中伸过来,掌心朝上托着一只破旧的绣花鞋。那只鞋红得刺眼,鞋面上绣着的并蒂莲早己褪色,渗出暗红的斑点,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强忍着呕吐感,余光瞥见其他乘客的模样。他们的头低垂着,脖颈不自然地弯折,皮肤泛着青灰,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原本整齐的座椅排列变得扭曲错乱,整个车厢仿佛变成了一个密闭的棺椁。
突然,大巴剧烈摇晃,车顶的行李架轰然打开。我惊恐地发现,里面塞满了残破的布鞋,每只鞋里都蜷缩着一团腐烂的血肉。老太太的笑声越来越大,刺耳的尖啸在车厢内回荡。她猛地起身,整个人翻越过座椅扑向我,腐烂的手指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该还鞋了......”她恶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绝望地挣扎着,视线却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看见车窗外闪过密密麻麻的墓碑。原来这辆大巴,根本不是驶向人间的班车,而是穿梭在幽冥之间的灵车,载着一个又一个被选中的活人,驶向永无归途的黄泉路。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在窒息中逐渐模糊。千钧一发之际,老太太身后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她发出凄厉的惨叫,掐着我脖子的手骤然松开。我瘫倒在座位上,剧烈地咳嗽着,喉咙火辣辣地疼,抬头看见车顶的应急灯诡异地闪烁起来。
“还有五分钟到站......”司机沙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挣扎着看向车窗,原本的荒野竟变成了雾气弥漫的街道。路灯忽明忽暗,街边的店铺门窗紧闭,招牌上的字迹斑驳不清,唯一清晰的是便利店外那闪烁的“24小时营业”霓虹灯,与之前困住无数人的恐怖便利店如出一辙。
大巴缓缓停下,车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开。我踉跄着冲下车,回头却发现整辆大巴连同司机、乘客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荡荡的马路和弥漫的浓雾。低头看时,我惊恐地发现脚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暗红色的勒痕,形状竟与那只鬼手的轮廓一模一样。
我拼命往便利店跑去,希望能借电话求救。推开玻璃门的瞬间,熟悉的冷气裹挟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店内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鞋,每双鞋上都贴着泛黄的标签,写着不同的名字和日期。当我颤抖着凑近查看时,赫然发现其中一张标签上写着我的名字,日期正是今天。
“欢迎回来。”那个熟悉的沙哑女声再次响起。我浑身僵硬地转身,看见便利店的店员竟是大巴上的老太太!她此刻穿着鲜红的嫁衣,脸上的腐烂皮肉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惨白却精致的面容,只是双眼依旧空洞无神。她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印着与我脚踝处一模一样的血痕,“你的鞋,该永远留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便利店的空间开始扭曲,货架间伸出无数只冰凉的手,将我死死拽向布鞋堆积的深渊。我绝望的尖叫声在密闭空间回荡,而那道“24小时营业”的霓虹灯,在浓雾中闪烁得愈发猩红,仿佛在宣告又一个灵魂被困在了这幽冥交界处的恐怖牢笼之中。
我的身体被拖进布鞋堆的刹那,所有鞋子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那些泛黄的标签簌簌作响,密密麻麻的名字开始渗出鲜血,顺着货架汇成溪流。老太太的嫁衣染满血色,她的面容再次扭曲,五官如同融化的蜡油般流淌,露出底下爬满蛆虫的腐烂面孔。
"每只鞋都是一道枷锁。"她伸出长满绿毛的舌头舔过嘴角,指尖插入我脚踝的血痕,剧痛让我眼前炸开无数金色光点。恍惚间,我看见便利店的墙壁上浮现出巨大的生死簿,我的名字被浓墨重重圈住,旁边用朱砂批注着:"黄泉引路人候补"。
突然,整座便利店开始下沉,天花板滴落粘稠的黑水,将货架腐蚀成森森白骨。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半透明的灵体——原来在大巴上被鬼手触碰的瞬间,我的魂魄就己被抽离了一半。老太太的笑声混着无数亡魂的哀嚎,在空间里形成尖锐的音浪:"从今天起,你要替我守着这阴阳通道,首到下一个替死鬼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便利店重新浮出地面。玻璃门外,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神色慌张地奔跑而来,她的运动鞋沾满泥浆,右脚的鞋带不知何时松开了。当她推开便利店的瞬间,我机械地从布鞋堆里站起,腐烂的手指捏着一只染血的红绣鞋,用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嗓音说道:"同学,你的鞋掉了......"
而在便利店深处,老太太的残魂发出满足的嘶鸣,融入我逐渐透明的身体。新的轮回开始了,每个被引的脚踝都会烙下血痕,成为这座活死人店铺永远的囚徒,在阴阳夹缝中,重复着永无止境的恐怖循环。街道上的浓雾更浓了,霓虹灯牌"24小时营业"的字样忽明忽暗,宛如幽冥地府永不熄灭的招魂灯。
女学生惊恐的眼神与我空洞的瞳孔对视,就在我即将递出绣鞋的刹那,便利店的玻璃突然迸裂出蛛网状的裂痕。一道刺目的金光穿透浓雾,照在我即将伸出的腐手上,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那是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护身符,此刻正从女学生的书包里透出微光。
老太太的残魂发出刺耳的尖啸,我的身体开始剧烈震颤,被侵蚀的魂魄在金光下疯狂挣扎。无数被困的亡魂从布鞋中涌出,化作虚影围绕在我身边,他们扭曲的面容上竟浮现出解脱的渴望。"打破生死簿!"凄厉的嘶吼声在我脑海炸开,我转头望向墙壁,那本浸染着无数鲜血的生死簿正在剧烈翻动。
我拼尽最后的意志冲向生死簿,腐烂的手掌按在厚重的书页上,皮肤接触到的瞬间,所有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我也曾是个误入此地的活人,在漫长的囚禁中逐渐沦为帮凶。愤怒与悔恨化作力量,我徒手撕开书页,每撕下一张,便利店就开始剧烈摇晃,货架上的布鞋纷纷化作飞灰。
老太太的残魂扑上来缠住我的脖颈,她的指甲深深刺入我的灵体,但护身符的金光越来越盛。生死簿被彻底撕碎的刹那,整座便利店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空间开始分崩离析。被困的亡魂们发出解脱的哭喊,化作流光消散在金光中。
我最后的意识,是看见女学生跌跌撞撞地逃出便利店,而我正在消散的身体被金光包裹。浓雾渐渐散去,朝阳穿透云层洒下,曾经阴森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有满地的灰烬证明这里曾发生过的恐怖。从此,那座吞噬灵魂的便利店永远消失,只留下一个关于"鬼摸脚"的都市传说,在深夜的谈资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