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深处的老林场,有棵三人合抱的老红松。树皮上布满深浅不一的抓痕,每逢月圆之夜,树干里就会传出女人的啜泣声,像极了难产孕妇濒死时的哀号。林场的老把头总说,这树底下埋着个“血湖女”。
1976年冬,知青点来了个叫素兰的姑娘。她梳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总爱哼着二人转小调帮厨。那年腊月,林场要赶在封山前运完最后一批木材,素兰主动要求跟着伐木队上工。没想到,返程时运木材的拖拉机在结冰的河套打滑,整辆车栽进了冰窟窿。
三天后,素兰的尸体在下游被发现,怀里还死死抱着半块冻硬的黏豆包——那是她留给暗恋对象赵知青的干粮。出殡那天,林场用红绸裹着她的遗体,准备埋在向阳坡。可抬棺的八个壮汉走到老红松旁,棺木突然重如千钧,任他们怎么使劲都挪不动半步。当夜,赵知青梦见素兰披头散发地说:“我身子冷,想在这树底下暖和暖和......”
第二年开春,老红松的树根处长出一丛血红的野花,怎么铲都除不尽。更邪乎的是,但凡有人在树下说素兰的闲话,当晚必定高烧不退,说胡话时全是素兰的腔调。有个不信邪的年轻伐木工,用斧头在树干上砍了道疤,当晚他的帐篷就被一阵怪风掀翻,脸上还莫名其妙多出三道血痕,形状和树干上的抓痕分毫不差。
如今,老林场早己荒废,但偶尔有进山采蓝莓的村民说,在寂静的雪夜里,仍能听见老红松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绣云肩》小调,唱到“郎心冷似兴安雪”时,声音就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惊得林子里的狍子都不敢靠近。
新世纪初,一个纪录片摄制组听闻这个传说,专程来到废弃的林场拍摄。领头的导演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南方人,压根不信这些“封建迷信”,还扬言要把老红松拍得“原形毕露”。
拍摄当夜,月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摄影师架好机器,镜头刚对准老红松,取景器里突然闪过一抹穿花棉袄的身影。众人以为是错觉,可回放录像时,分明看到树影间飘着条褪色的红绸,像极了当年裹着素兰遗体的那匹。导演冷笑着关掉机器:“故弄玄虚,明天我亲自守夜。”
第二天,导演独自带着夜视摄像机来到树下。凌晨两点,树干里的啜泣声突然变得清晰,紧接着,树皮上的抓痕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泛着腥气。导演强装镇定地拍摄,却没注意到身后慢慢浮现出一张青紫的脸——素兰的头发湿漉漉地垂着,怀里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婴孩。
第三天,人们在老红松旁发现昏迷的导演,他的摄像机内存卡不翼而飞,嘴里却不停念叨:“她怀里有孩子......她在找接生婆......”送到医院后,医生诊断他染上了罕见的低温症,皮肤下布满暗红色血斑,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抓过。
这件事后,林场附近的村民在老红松旁立了座石碑,碑文写着“素兰之墓”。每到清明,总有人在碑前摆上黏豆包和红头绳。偶尔路过的护林员说,风雪夜还能看见树下有微弱的火光,素兰正坐在树桩上,轻轻摇晃着怀中的襁褓,哼着走调的摇篮曲,而老红松渗出的树汁,在地上蜿蜒成一条通向远方的血路。
二十年过去,当年被吓疯的导演在疗养院离世,临终前却突然清醒,颤颤巍巍在纸上画出一幅画:老红松扭曲的树干中,竟嵌着一具蜷缩的女尸,怀中抱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这幅画被其家人捐赠给当地民俗博物馆,与老红松的照片并列展出,成了展馆最阴森的展品。
一个深秋的傍晚,博物馆来了位拄拐杖的白发老人,盯着画作老泪纵横。原来他就是当年林场的赵知青,这些年一首被噩梦纠缠,退休后走遍大江南北寻找破除诅咒的方法。老人颤抖着掏出本泛黄的日记,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对素兰的愧疚——当年拖拉机出事前,素兰曾偷偷塞给他一封信,可他还未来得及拆开,就天人永隔。
老人决定重返林场。当他跪在老红松前,掏出那封未拆封的信点燃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卷着雪花呼啸而来。恍惚间,赵知青看见素兰从树影中走出,怀中的婴孩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她伸手接过燃烧的信纸,嘴角终于露出了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微笑。
第二天,村民们惊讶地发现,老红松上的抓痕全部消失,树干渗出的红色汁液凝结成晶莹的琥珀状物质,远远看去,像是缀满了红色的泪滴。赵知青留在林场,在老红松旁搭了间木屋,每天清晨都会对着大树讲述这些年的故事。
后来,有人说在老红松附近见过一男一女的身影,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林海中,素兰的花棉袄在阳光下鲜艳夺目,赵知青的笑声惊起一群归巢的鸟儿。而那棵见证了数十年爱恨情仇的老红松,从此再也没传出过哭声,只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终于圆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