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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乱葬岗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瘸腿老兵在地，裤裆一片湿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骚臭和恐惧。他看着眼前如同杀神般的陈书云和萧破军，牙齿咯咯作响，再不敢有丝毫隐瞒。
“钱……钱师爷……州府刑房的钱茂林……是他派的人！那晚……三个蒙面人，领头的是他心腹张彪，腰牌我认得！他们……他们把苏家姑娘打晕带走了……留了这身破衣裳和几块石头……让我……让我守在这里……”老兵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关键信息。
陈书云紧紧攥着那块染着泥污的淡青色布料，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布料上残留的、属于婉清的微弱气息，此刻却成了支撑他理智的唯一锚点。怒火在胸腔中翻腾，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萧破军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寒泉，不断浇灭着失控的烈焰。
“他们把人带去哪里了？说！”陈书云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不……不知道……真不知道啊好汉！”老兵吓得魂飞魄散，“张彪只说……只说是钱师爷要的人……让我守好这‘坟’……别的……一个字都没透……我……我猜……肯定是带回州府了……钱师爷在城西有处私宅……养……养着外室……也可能……关在那里？”他搜肠刮肚，只想保住小命。
州府！钱茂林的私宅！
风媒草纸上的“三个点”（张彪三人），乱葬岗的空坟，老兵的口供，所有的线索如同冰冷的铁链，最终都牢牢锁定了州府刑名师爷——钱茂林！
“空坟，看守，伪造自杀……”萧破军冷冷开口，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漠然，“好手段。既绝了后患，又能拿捏某些人（意指苏父或作为‘罪证’），这钱师爷，心思够毒。”
陈书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他看向萧破军：“萧叔，此地不宜久留。这老兵……”
萧破军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刀鞘微微抬起。
“别！好汉饶命！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今晚就离开南陵，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求求你们……”老兵吓得魂飞天外，磕头如捣蒜。
陈书云看着这贪生怕死的老兵油子，杀意翻涌，但最终还是压了下去。杀他容易，但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打草惊蛇。他蹲下身，捡起老兵掉落的柴刀，刀锋在老兵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拍了拍他完好的那条腿。
“记住你说的话。今晚就滚，永远消失。若让我在州府或南陵再看到你，或者听到任何风声……”陈书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断的就不是一条腿了。”他手腕猛地一抖，柴刀化作一道寒光，“噗嗤”一声狠狠扎进老兵身旁的泥土里，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老兵吓得白眼一翻，差点晕死过去，连连点头：“是是是！滚！我马上滚！谢好汉不杀之恩！”他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也顾不得那条瘸腿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冲进黑暗的乱葬岗深处，连那破草棚和酒葫芦都不要了。
“妇人之仁。”萧破军收回刀鞘，淡淡评价了一句。
“杀他无益，留着他，万一钱茂林派人来查看，发现人不见了反而更麻烦。”陈书云拔出柴刀，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座空坟，眼中是刻骨的恨意，“真正的仇人，在州府。”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铁柱高大的身影钻了出来，脸上满是焦急：“云哥儿！萧叔！你们没事吧？俺听到这边有动静……”他看到空坟和消失的老兵，又看到陈书云手中的布片，愣住了，“这……”
“铁柱，你来得正好。”陈书云将布片小心收进怀里，“去把车赶过来，我们立刻回州府！”
“啊？回州府？找到婉清姑娘了？”赵铁柱又惊又喜。
“找到了线索，”陈书云眼神冰冷，“她被州府的钱茂林抓走了！人在州府！”
“啥？！又是那个姓钱的王八蛋？！”赵铁柱瞬间暴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俺就说他不是好东西！云哥儿，咱们这就杀回去！剁了那狗官！”
“剁了他容易，救出婉清难。”陈书云按住暴怒的赵铁柱，“他既然敢把人秘密抓走，藏匿之处必定守卫森严。强攻是下下策，必须智取！走，路上细说！”
一行人迅速汇合，将惊魂未定的柳氏和书瑶接上骡车，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州府的方向疾驰。这一次，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却多了一份明确的目标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车厢内，陈书云借着昏暗的光线，摊开州府舆图，手指点向城西区域。
“赵伯提过，钱茂林在城西‘柳条巷’有一处私宅，养着外室。老兵猜测婉清可能被关在那里，这是目前最可能的线索。”陈书云沉声道，“慕白在州府，应该也查到了一些钱茂林的行踪和习惯。我们需要立刻和他汇合，整合信息。”
李慕白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愤怒：“云哥儿，我正要传信给你！钱茂林这老贼，果然狡猾！我花了不少银子，买通了府衙一个负责洒扫的老吏。据他说，钱茂林最近几日行踪诡秘，常以‘身体不适’为由早退，但并未回他在府衙附近的宅邸，而是常往城西方向去！他身边确实有个心腹叫张彪，是州府快班的一个班头，武艺不错，手下有十几个泼皮充作眼线！”
“城西！柳条巷！”陈书云眼中精光一闪，“对上了！慕白，你做得很好！继续盯紧府衙，尤其是钱茂林和张彪的动向！另外，想办法打听柳条巷那处私宅的详细情况，地形、守卫、出入规律！银子不够，去找赵伯！”
“放心云哥儿！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老贼的底裤都翻出来！”李慕白的声音充满了恨意。
骡车在夜色中狂奔。陈书云闭目养神，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强闯私宅？风险太大，一旦惊动官府，营救失败不说，自身难保。利用身份？他一个小小县试案首，在州府毫无根基，钱茂林碾死他如同碾死蚂蚁。唯一的优势，就是敌明我暗，以及对方还不知道他己经锁定了目标！
“萧叔，”陈书云睁开眼，看向对面闭目抱刀的萧破军，“救人，您可有把握？”
萧破军眼皮微抬，淡淡道：“救人如探囊取物，关键在如何不惊蛇。那宅子若真是关人之所，守卫不会少，且有机关暗哨也未可知。需得里应外合，一击即中，远遁千里。”
“里应外合……”陈书云咀嚼着这西个字，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柳条巷的位置。他需要一个能混进那宅子，或者至少能靠近观察而不引起怀疑的身份……
忽然，他想起了赵德方！德润书斋！书斋经常需要给城中达官显贵送书、送字画！钱茂林附庸风雅，或许……
他立刻拿出纸笔，借着昏暗的光线快速写了一封短信，塞给赵铁柱：“铁柱，进城后，你立刻悄悄去找赵伯，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避开所有人！”
“是！云哥儿！”赵铁柱接过信，郑重地揣进怀里。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青布骡车再次驶入临渊州府高大的西门。守城兵丁依旧盘查严格，但这次有惊无险。
一回到德润书斋小院，赵德方早己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陈书云等人平安归来，他松了口气，但看到陈书云眼中那沉淀如冰的杀意，心又提了起来。
“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李公子那边有消息了！”赵德方压低声音，引着众人快速进入内院。
李慕白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未眠，见陈书云进来，立刻迎上，语速飞快：“云哥儿！查到了！柳条巷七号，一座两进的小院，明面上是一个姓刘的商人养外宅的地方，实际上就是钱茂林的产业！我花了重金，买通了巷口一个卖豆花的寡妇，她男人以前在钱府做过短工！她说那院子平常只有几个丫鬟婆子，但最近几天，后门附近多了几个生面孔的汉子晃悠，眼神很凶，像是看家护院的！而且……”李慕白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昨天傍晚，她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波斯样式长袍、腰间挂着一串古怪铜铃的男人，进了那院子！待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
波斯样式长袍？古怪铜铃？
陈书云和萧破军同时眼神一凝！拜火教？！
这个贯穿中后期的大反派，竟然在此时此地，和钱茂林扯上了关系？！
“拜火教……圣火派……”萧破军低声吐出几个字，眼神变得极其锐利，“他们擅长精神秘术、诡异药术……钱茂林抓苏姑娘，难道和拜火教有关？”
一股寒意瞬间从陈书云脚底窜起！如果钱茂林背后站着的是拜火教，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婉清落入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慕白，那波斯人进去的具体时间？出来时神色如何？”陈书云强迫自己冷静。
“大概酉时初（下午五点），出来时……寡妇说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脚步似乎有点快。”李慕白回忆道。
“波斯人刚走，钱茂林就去了！”赵德方插话道，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正是赵铁柱带回来的信，“公子，您信中所提之事，老朽立刻去办了。我让总号一个最机灵、常往西城富贵人家送书的小伙计‘猴三’，装作送新到的孤本诗集，去了趟柳条巷七号。他回来说，酉时二刻左右（下午五点半），亲眼看到钱茂林的轿子停在后门，他本人急匆匆进去了，约莫一炷香后才出来，脸色……似乎不太好。”
线索再次交织！波斯人前脚走，钱茂林后脚到，脸色难看！这说明什么？是拜火教对钱茂林施压？还是他们对婉清做了什么，导致钱茂林不满？亦或是……他们的“合作”出现了问题？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情况危急！婉清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就在这时，陈书云怀中的玉佩，以及他贴身藏着的“天衍星仪”残片，同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这感觉并非源自他的情绪，更像是一种……共鸣？仿佛有什么与之相关的东西，在附近被触动了！
陈书云心头剧震！玉佩和星盘同时异动，这绝非巧合！难道……婉清身上，有什么东西引发了它们的感应？还是说……这柳条巷附近，藏着与“天机图”或玉佩身世相关的秘密？！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之前的犹豫和谋算被紧迫感彻底取代！
“不能再等了！”陈书云的声音斩钉截铁，“夜长梦多！钱茂林和拜火教勾结，婉清处境极度危险！必须立刻救人！”
他目光扫过众人：
“慕白，你继续坐镇书斋，利用风媒渠道，严密监控府衙和柳条巷口！一旦发现钱茂林或大批衙役、可疑人物靠近，立刻发出警示！赵伯，您和书斋的伙计，准备好接应！铁柱，你跟我还有萧叔，立刻去柳条巷！”
“云哥儿！俺早就等不及了！”赵铁柱抄起靠在墙角的熟铜棍，满脸杀气。
萧破军缓缓抽出他那柄寒光西射的长刀，用一块布仔细擦拭着刀锋，动作沉稳，眼神却如同出鞘的利刃：“怎么进？”
陈书云深吸一口气，脑海中瞬间推演出一个大胆的计划，目光落在李慕白身上：“慕白，你买的那个寡妇，她家……是不是有做豆花的全套家伙事？包括送豆花的挑子？”
李慕白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有！云哥儿，你是想……”
“没错！李代桃僵，浑水摸鱼！”陈书云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铁柱，委屈你扮一回卖豆花的！萧叔，您轻功最好，负责潜入救人！我……来引蛇出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