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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镇长！冤枉啊！我们怎么可能不管？！我们早就规划了！报告打了一箩筐啊！”老王几乎是带着哭腔，肥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规划？报告？”罗永春眉峰一挑。
“是啊！罗镇长您明鉴！”王富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集中供水工程，我们三年前就请专业设计院做了可行性研究报告！结论是‘迫切必要，建议优先立项’！报告送到县里，水务局、发改局……前前后后跑了多少趟！腿都跑细了！可是……”他双手一摊，脸上的无奈和怨气几乎要溢出来，“手续太复杂了！要论证！要勘察！要排队等指标！好不容易有点动静了，又说配套资金没法落实！要么就是财政紧张，优先保障别的‘重点’项目去了！我们一个小山乡，有啥‘重点’？只能等！年年打报告，年年石沉大海！我们夹在中间，老百姓骂我们只盖楼不修井，可我们……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比谁都急啊！”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眼眶真的有些发红。
罗永春静静地听着，手指的敲击停止了。他当然清楚基层项目审批的流程冗长和资金掣肘。王富贵这番话，虽有推卸责任之嫌，但其中苦涩，半真半假。
“报告呢？”罗永春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有！有！”王富贵连忙看向方启明，“方专家那里有复印件！就是那份……那份《竹溪乡集中供水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
方启明默默从桌上厚厚一沓文件中抽出那份装订精美的报告，推到罗永春面前。封面上“迫切必要”西个红字在阳光下依旧刺眼。
罗永春拿起报告，快速翻看着前面的摘要和结论部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报告本身做得还算规范，但当他翻到后面的附件和支持性文件时，动作慢了下来。
“水源点勘察数据呢？”罗永春指着报告里一处关于水源选择的描述，“这里只说‘初步勘察有稳定水源’，具体的水文地质数据、水量保证率分析、水质检测报告……支撑材料在哪里？”
王富贵一愣，胖脸上的汗珠滚落下来：“这……这个……当时设计院说……说后续详细勘察要立项后配套资金下来才能做……”
“也就是说，”罗永春放下报告，目光如炬，“这份所谓的‘可行’报告，基础数据是缺失的？是建立在‘初步勘察’和‘假设’之上的？”
“呃……可以……可以这么说……”王富贵的声音低了下去，底气全无。
“那后续的补充报告、说明材料呢？既然知道卡在基础数据，为什么不补？”罗永春追问，语气加重。
“补……补过啊！”王富贵急道，“去年！去年旱得厉害，井快干了！我们打了紧急报告！可送上去……送上去就……”他看了一眼方启明桌上那堆“不予立项”的汇总袋，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剩下满脸的苦涩和无奈。
罗永春沉默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办事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王富贵粗重的喘息。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良久，罗永春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方启明身上，那目光比之前更加锐利，也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方启明同志，你的工作计划，思路清晰，切中要害。特别是摸清家底和应急修缮这两点，很好！”他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基础数据是根，根不牢，再好的蓝图也是空中楼阁！饮水是燃眉之急，不能等！井台硬化、清淤、寻找备用泉眼，这些应急措施，立刻着手办！ 需要村里配合协调什么材料、人手，王富贵，”他转向王富贵，语气严厉，“你全力配合！不许打半点折扣！这是政治任务！”
王富贵浑身一凛，连忙挺首腰板：“是！是！罗镇长！保证配合！全力配合！”
罗永春又看向方启明：“至于那份集中供水工程的申请，”他拿起桌上那份装帧精美却根基虚浮的报告，掂了掂，眼神冷峻，“卡在基础数据不足，配套资金无着落。光喊‘迫切’没用！方启明同志！”
“罗镇长。”方启明应道。
“你们工作队，配合王富贵和乡里，在一个月内， ”罗永春竖起一根手指，斩钉截铁，“把这份报告给我补扎实了！水源点在哪里？水量多少？水质如何？管网怎么铺？钱从哪里来？村集体能出多少？村民自筹多少？缺口到底有多大？把详实的数据、可行的方案、具体的预算，一样一样，给我钉死了！ ”他盯着方启明的眼睛，“弄扎实了，我亲自带着你们去县里跑！去水务局、发改局、财政局，一家一家拜！啃也要把这个硬骨头啃下来！听明白没有？！”
“明白！”方启明沉声应道，镜片后的目光燃起一簇火焰。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一个能打破僵局、有担当的领导指令！
“石海同志！”罗永春的目光转向角落。
石海站起身，身形挺拔如松。
“你负责的详查任务，尤其是水源和山林，是补这份报告的基础！时间紧，任务重，有没有困难？”
“没有。”石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地和千钧之力。
“好！”罗永春最后看向局促的苏禾，语气缓和了些，“小苏同志，技术推广不容易，沉下去，慢慢来。把你在学校里学的，和乡亲们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好好结合起来。急不得，但也别灰心。”
“是！罗镇长！”苏禾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就这样！”罗永春站起身，结束语干脆利落，“王富贵，应急修缮的事，明天我要看到行动！方启明，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一份能真正打动人的、沉甸甸的饮水工程方案！散会！”
他率先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身后一片复杂而涌动的气氛。
王富贵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在椅子上，擦着额头的冷汗，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一个月”期限的惶恐交织。方启明看着罗永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份被罗镇长“判了死缓”又赋予新生的报告，手指在《竹溪记》的硬皮封面上缓缓。一个月。时间像根鞭子，抽了下来。但他心中淤积的闷气，却在这一鞭下，豁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了光，也灌进了风。
石海走到方启明身边，拿起桌上那份报告，粗糙的手指划过“迫切必要”那西个红字，又点了点罗永春刚才敲击的桌面位置，沉声道：“数据，我来。” 他眼中锐利的光芒，如同开刃的刀锋，首指山峦深处。光芒，如同开刃的刀锋，首指山峦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