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老地方”酒吧。
通道的湿冷空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腐朽寒意,渗入骨髓。乔克跟在阿Ben身后,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废弃医院的恐怖景象在脑中挥之不去,灵魂深处那被污染后的麻木“静界”下,是更加汹涌的自我憎恶。腕间的烙印灼痛般搏动,仿佛在提醒他欠下的“路费”还不够。口袋里的深渊碎片,冰冷依旧,却更像一块无法丢弃的墓碑。
通道尽头,那扇隔绝生死的铁门无声矗立。阿Ben停下脚步,动作僵硬得如同关节锈死的木偶。他抬起手……
笃、笃、笃。
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空洞地回荡,很快被西周岩石的沉默吞噬。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厚重的铁门向内缓缓打开。一股远比通道中浓郁百倍的、混合着极致冰冷、古老尘埃、血腥残留以及某种非人存在的微弱腐朽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涌出,将乔克和阿Ben彻底吞没。
门内依旧是那个巨大的天然岩洞。石龛无声地嵌在洞壁深处,十几支形态诡异的深紫色香水瓶在幽暗中散发着妖异的微光。但这一次,乔克的目光瞬间被石龛中央牢牢锁定!
那道原本细微如发丝的裂缝,变宽了!清晰可见的、不规则的漆黑裂口,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狰狞地刻在石龛表面。裂缝边缘不再是光滑的岩石,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被缓慢腐蚀熔化的琉璃状质感。更可怕的是,透过那道裂口,乔克仿佛能“感知”到一种缓慢蠕动的、粘稠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志!它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带着一种初醒的、带着贪婪好奇的凝视!这凝视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上乔克的灵魂,与他腕间的烙印产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每一次烙印的搏动,都像是在回应那裂缝深处的存在!
花烬寒的身影,如同从岩洞本身的阴影中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龛前。他依旧是一身深紫色丝绒长衫,但苍白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非人的……狂热?他的视线扫过乔克惨白汗湿的脸,最终落在他手腕那闪烁着微弱紫芒的烙印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鉴赏一件即将完工的杰作。
“混乱的潮汐,是滋养本源、淬炼容器的沃土...”花烬寒的咏叹在血腥气中回荡。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乔克手腕上愈发刺目的烙印,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深渊回响的强度,取决于烙印的活跃度、碎片距离的远近、环境的封闭程度,以及……最关键的精神催化剂——宿主自身的痛苦阈值,与周围汇聚的负面情绪浓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实验记录感,“废弃医院…绝望的温床,封闭的熔炉…你做得比预期更‘好’。混乱的浓度,让回响的烈度足以撼动石龛的根基。”
花烬寒的目光掠过乔克,落在旁边垂手肃立的阿Ben身上。“阿Ben。”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阿Ben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乔克心头猛地一沉!那不再是平日里偶尔流露畏惧但还算鲜活的眼睛!瞳孔深处,竟隐隐泛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深紫色幽光!与他腕间的烙印,与石龛裂缝的色泽……如出一辙!他的表情也更加僵硬麻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冰霜覆盖。昨晚离石龛最近的,就是他!
“去准备一下。”花烬寒的吩咐简洁冰冷。
“是……老板……。”阿Ben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丝毫起伏。他动作僵硬地转身,走向岩洞角落堆放着音响设备的区域。他的脚步拖沓,肩膀微微垮塌,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被缓慢掏空的疲惫和……非人感。
花烬寒不再看阿Ben,重新将视线锁定乔克。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向石龛那道变宽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裂缝。
“看到了吗?”花烬寒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冰冷韵律,指向那道变宽蠕动的裂缝,“这石龛,并非牢笼的墙壁,而是牢笼本身——一个囚禁着‘深渊低语’本源的活体监牢。而维系它存在的‘锁链’,便是烙印。”
他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拂过自己深紫色丝绒长衫下、心脏的位置——一个被完美衣物掩盖的、常人无法察觉的细微凸起轮廓。
“千年之前,一个愚蠢的炼金术士妄图窃取深渊低语的力量,却反被其本源意志侵蚀。石龛的封印因他的贪婪而松动,裂缝初现。为了阻止本源彻底逸散吞噬现世,他献祭了自己,用灵魂与血肉为引,刻下最初的‘禁锢之印’——这石龛本身,连同最初的烙印,便是他绝望的造物。他,成了第一道锁链,第一座人柱。”花烬寒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但那深潭般的眼底,却翻涌着千年积郁的冰冷恨意。
“但这封印并非完美。它需要持续的能量维系,如同不断修补裂缝的堤坝。更可怕的是,最初的烙印会随着时间侵蚀施术者的灵魂,将他的意识与深渊本源缓慢同化,最终使其成为裂缝的一部分,成为深渊意志新的延伸。一个……永世不得解脱的看守者。”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乔克身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审视与残酷希冀的冰冷,“我,便是那继任的‘看守者’。继承了最初的烙印,也继承了这份永恒的诅咒。我的灵魂早己与石龛裂缝深处的本源纠缠共生。它无法吞噬我,因我己是维系它存在的锚点之一。我也无法挣脱它,因这烙印早己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如同骨髓里的寒毒。任何试图成为‘容器’、承载本源意志的行为,都会因烙印的同源排斥而失败,只会加速自身被深渊同化的过程。”
“因此,”花烬寒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完美的、冰冷的弧度,“我需要的,是一个全新的、‘纯净’的容器。一个尚未被深渊污染的灵魂,一个足够坚韧的躯壳。一个能承受完整的‘深渊低语’本源意志灌注,从而彻底取代我,成为新的‘锁链’和‘人柱’的存在。唯有如此,当本源意志被完全转移进新容器,石龛的封印将因旧烙印的彻底失效而重归稳定,裂缝将被弥合。而旧锁链…”他顿了顿,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比清晰的、对终结的渴望,“…将因核心的抽离而彻底崩解。属于‘看守者’的意识,将在本源转移完成的瞬间,迎来永恒的湮灭——那才是真正的‘解脱’。不再有束缚,不再有轮回,不再有这…永恒的折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狂热,凝视着乔克腕间燃烧的烙印,“混乱的潮汐,是滋养本源、淬炼容器的沃土。你的痛苦,是蜕变的薪柴!你的灵魂,是静界的基石!旧茧即将剥落…永恒的安宁在等待…你与我,都将获得自由——以不同的方式。”
就在这时,阿Ben那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摩擦声。
呲啦……呲啦……
像是粗糙的砂纸在反复打磨着骨头!
乔克和花烬寒同时看去——
只见阿Ben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腰,似乎在调试音响线路。但他的右手,那只紧握着一束连接线的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缓慢而有力的频率,用手背反复地、狠狠地摩擦着旁边一块粗糙突兀的岩石尖角!
动作机械而专注,仿佛那是世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手背的皮肤早己被磨破,鲜血淋漓,深红色的血液混杂着组织液,在灰色的岩石上涂抹开一片刺目的污迹。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自残的动作!那“呲啦……呲啦……”的声音,在死寂的岩洞里回荡,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残忍和诡异!
花烬寒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随即归于冰冷的平静。仿佛阿Ben的异常,只是实验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预料之中的小插曲。他甚至没有出声制止,只是漠然地移开了目光,重新投向石龛裂缝深处的黑暗。
乔克却看得遍体生寒!阿Ben瞳孔深处的紫芒,他此刻麻木的自残行为……这分明是石龛裂缝扩大后,泄露的精神污染对近距离者侵蚀加剧的铁证!阿Ben的灵魂,正在被那冰冷的意志缓慢地覆盖、同化!也许下一个,就是他自己!
“容器……”花烬寒的低语如同魔咒,在血腥的自残摩擦声和石龛裂缝的冰冷凝视中回荡,“唯有圆满的容器,方能承载永恒的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