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屋檐的影子拉长,门外挤满了交头接耳的村民。
老妇人佝偻着脊背,在青石板上来回踱步,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己被搓出细密的褶皱。
她时不时将耳朵贴在紧闭的木门上,又因里头传来的细碎响动惊得后退半步。
浑浊的眼珠里满是焦灼,嘴里不停喃喃:“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人群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却盖不住她鞋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巷道里格外刺耳。
门环轻响,玄色男装的秀芸开了门。她束发的玄色缎带垂落肩头:“手术顺利,小妹妹己经熬过最凶险的时辰。”
老妇人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枯枝般的手紧紧攥住秀芸宽大的衣袖。
浑浊的眼睛瞬间泛起泪光:“老天爷开眼!真是活菩萨,太感谢了!”她踮着脚就要往门里挤,靛蓝粗布衫衣裙蹭过门框发出沙沙声响。
秀芸侧身挡住门槛,掌心抵住冰凉的门扉:“我家公子立了规矩,只准两人进去,人多了对患者不利。”
老大夫白须随着颤抖的下颌轻晃,几乎是踉跄着跟在老妇人身后跨进里屋。屋内药香混着血腥味尚未散尽,纱帐在穿堂风里微微拂动。
老妇人扑到床榻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捧住小女孩苍白的脸颊:“我的心肝儿哟,可吓死祖母了!现在身上还疼不疼?”她的蓝布衣裙蹭过床沿。
老大夫颤抖着手搭上女孩腕间,枯瘦的手指按在寸关尺上,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喉结剧烈滚动:“这...这脉象竟比寻常孩童还稳当!开腹切肠,真是闻所未闻!”
阿花手术完成后累得两眼发黑,两腿发软,险些摔倒,被张灵儿一把扶住,她叮嘱秀芸和张灵儿注意观察小女孩的反应,然后到里屋休息了。
一个时辰后,官道上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青绸官轿在门前急停,蟒纹靴率先落地——身着绯袍的地方官员大步跨出,腰间玉带撞出清响。
老妇人跌跌撞撞迎上去,未干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儿啊,囡囡在返家祭祖的路上突然发病,多亏了神医救命......”
官员疾步至床榻前,蟒纹官袍扫过绣着并蒂莲的床幔。
他小心翼翼探出手,指腹轻轻抚过女儿仍显苍白的额头,喉头滚动着咽下哽咽。
转身时袍角带起一阵风,对着秀芸便要拱手:“多谢公子妙手回春!”
秀芸慌忙后退半步,玄色男装下的手腕连摆,束发的玉冠在烛光里晃出微光:“大人折煞在下!皆是我家张公子施救,我等不过递些器具、搭把手罢了。”
她抬手指向垂着竹帘的内室,檐角铜铃正巧叮咚作响,“公子刚刚治疗辛苦,此刻还在歇息......”
暮色将合时,官员望着屋内昏睡的小姑娘,眉头微蹙:“取软榻来,即刻送她回府。”
“使不得!”木门“吱呀”一响,阿花开门出来,鬓边碎发黏着药汁,“伤口才施了药,此刻挪动恐撕裂肌理,至少需卧床三日。”她指尖还沾着捣碎的三七,在暮色里泛着暗红。
官员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药臼,忽将腰间短剑解下置于案几:“劳烦姑娘照拂,这权作谢礼。”
又转头吩咐随从,搬了两箱珠宝打开,示意下人道:“留两人守在巷口,每日送米肉来。”
秀芸和张灵儿高兴的抚摸着箱里的珠宝,“这么多,够我们开一家医馆了。”
马蹄声渐远时,远处传来年轻妇人凄厉的哭喊:"宝儿——"
头戴发饰贵气十足的妇人撞开木门,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
她进屋颤抖着抚过女儿苍白的脸,突然攥住阿花的手腕:“大夫!我闺女...”话音未落己泣不成声。
阿花就着烛火查看缝好的伤口,药香混着妇人发间的汗味弥漫开来:“莫慌,再喂两剂生肌散,待结痂便能起身。”
三日后朝霞染红窗棂,阿花正教妇人更换药膏,巷口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马车停稳时,小姑娘己能倚着车门浅笑,腕间新系的红绳晃着银铃,与她清亮的嗓音一同落在阿花耳畔:“张大哥,等我伤好了,定带桂花糕来看你!”
目送马车拐进巷口,车辕上晃动的铜铃渐远渐轻。晚风掀起她染着药香的衣角,指腹无意识着腰间那把短剑——那是官员硬塞给她的谢礼。
檐角新燕扑棱棱掠过,惊落瓦当上最后一抹残阳。阿花低头望着掌心残留的草药汁液,想起三日前小姑娘苍白的脸和老妇人崩溃的哭喊,唇角终于漫开笑意。
这方陌生的天地里,她的医术仍能接住坠落的生命,就像接住春日枝头摇摇欲坠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