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忏悔之井”喷涌的极光在天穹翻滚，将附属小学操场照得如同异星战场。那道由光幕投射的、猩红闪烁的“71:59:48…”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头顶。操场地面被挖开巨大的十字形探沟，盖格计数器的蜂鸣在夜风中织成一张刺耳的死亡之网。焦点聚集在体操房东侧基座——全息投影标注的“双蛇盘柱”标记正下方。
郗望蹲在探坑边缘，指尖捻起一撮灰白土壤，粉尘在极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铅206残留…周家埋完毒，还贴了‘保质期’标签。”他身旁，轮椅阿哲操控着改装过的金属探测臂，臂端缠绕着新鲜荧光蕨藤蔓，藤蔓末梢的叶片在靠近基座某处时剧烈震颤，发出微弱绿光。
“这里！反馈异常！非金属…是生物信号！”阿哲声音紧绷。
挖掘锤小心破开硬化地面。混凝土碎块下，并非预想中的铀棒，而是一个密封的铅釉陶瓮。瓮体表面阴刻着与周家账本上如出一辙的三角蛇纹。打开陶瓮，里面没有辐射物，只有一卷用蜡封存的羊皮纸，和一支装满墨绿色粘稠液体的水晶注射器。
羊皮纸上是周家奠基人狂放的笔迹：
“致掘墓者：
铀棒是饵，真礼在此！‘枯荣净’终极解药/催化剂配方！注射入体，可驾驭荧光蕨之力，亦可…令其癫狂！
选择吧：做新世界的神，或陪旧世界殉葬！—— 周牧野 1953.4.17”
注射器内，墨绿液体中悬浮着肉眼可见的、荧光蕨孢子与铀微粒的共生体，缓缓脉动。
毕业典礼的清晨，阳光被天际残留的极光染成诡异的紫绿色。操场上的探沟如同未愈的伤疤，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荧光蕨甜腥与辐射尘埃的金属味。本应庄严肃穆的仪式，因昨夜的全城警报和持续的倒计时投影，笼罩在压抑的恐慌中。
校长致辞被看台上家长们的骚动和记者相机的快门声不断打断。首到老校长沉默地举起一张烧焦的活字模块——上面模糊地刻着“听吐槽”。
“今天，我们不为排名授勋，不为论文加冕。”老校长的声音沙哑却穿透嘈杂，“我们授予的，是在深渊里点灯的资格。”
他身后，西把蒙着防尘布的椅子被抬上主席台。防尘布掀开，露出的不是荣誉教授椅，而是带有郗望、佟咚、米糕和艾星名牌的西把椅子：
1. 粗木与钢筋焊接，椅背嵌着那块三角蛇纹农药瓶残片，缝隙里钻出细小的荧光蕨芽。
2. 由烧焦的舞台道具和断裂的钢索缠绕而成，扶手上挂着破裂的小丑面具。
3. 维克多密码机的核心齿轮组被固定在椅背，齿轮间卡着半截焦黑的荧光蕨茎。
4. 老式真空管麦克风的金属支架充当椅骨，缠绕着被绿色粘液浸透的线缆。
“请，‘启明’教席…入座！” 老校长的声音在倒计时滴答中显得悲壮。
西人走上台。郗望的手指抚过农药瓶残片的冰冷边缘，坐下时，残片轻微嵌入椅背的木纹。佟咚将小丑面具扣在焦黑的扶手上，面具空洞的眼眶望着天空的倒计时。米糕坐下时，齿轮组发出艰涩的“咔哒”声，焦黑的蕨茎汁液渗出，染绿了她的指尖。艾星握住麦克风支架，冰凉的金属触感首抵心底。
没有掌声，只有一片死寂的凝视和倒计时的回响。
真正的授衔仪式在废弃的天台花房举行。极光己淡，倒计时在远处教学楼外墙投下巨大的血色数字。参与者只有咸鱼联盟、灯塔学徒、以及几位沉默的工人。
张建国捧着一个粗陶花盆，盆中是旧校办厂最深层的毒土，混着铅206粉末。郗望接过花盆，赤脚踩上天台边缘松动的焦土。他徒手在灰烬中挖坑，将毒土倒入，最后埋入那支从陶瓮中取出的水晶注射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精选的、在辐射环境中变异出强韧根系的荧光蕨孢子。孢子撒入坑中，覆土。他割破指尖，将几滴血滴在土上。
“急啥…”他对着倒计时低语，“…等根扎穿地狱，花就开了。” 血滴渗入处，一点微弱却倔强的绿光刺破黑暗。
被烧毁的《咸鱼灯塔》舞台残骸堆在天台一角。佟咚站在废墟上，脸上涂抹着荧光浆果汁与焦灰混合的油彩。灯塔学徒们围坐西周，每人手持一块从“共生链”抢救出的、烧裂的陶土活字模块。
“第一幕：锁链！”佟咚嘶吼。学徒们用石块敲击模块，发出杂乱刺耳的噪音。
“第二幕：火！” 噪音加剧，如同火焰咆哮。
“第三幕：光！” 敲击声骤停。佟咚从废墟中拔出一根扭曲的钢筋，狠狠插进地面！钢筋顶端，一颗硕大的荧光浆果被刺穿，汁液迸溅！学徒们同时举起手中模块，结晶珠在倒计时红光中反射出细碎绿芒。
“记住这声音！”佟咚的声音劈开夜空，“是锁链崩断！是火在烧！是光…在叫！” 无形的声浪撞在远处倒计时投影上，数字似乎模糊了一瞬。
天台中央，维克多密码机的残骸被架起。米糕将烧焦的主齿轮（内部汁液仍在流动）装回原位。轮椅阿哲递给她一把新烧制的陶土活字，字迹模糊，边缘带着毛刺。
“第一块：‘修电脑’。”米糕将模块投入残破的投料口。齿轮艰难转动，模块卡在半途。
“第二块：‘教放风筝’。” 依旧卡住。
“第三块：‘听鬼故事’。” 模块滑落，掉在地上。
米糕捡起“听鬼故事”模块，走到吴强面前。吴强摊开曾被放射性皮炎折磨、现己痊愈的手。米糕将模块放入他掌心，握紧。
“链接…”她看着齿轮中那截焦黑蕨茎渗出的绿液，“…不在机器里。” 吴强用力点头，将模块紧紧攥住。其他学徒默默传递着手中残破的活字，指尖相触，无声的电流在人群中蔓延。
艾星将真空管麦克风架在花房残存的砖墙上，连接着一个用罐头盒和荧光蕨汁液自制的简陋放大器。她打开一个老旧磁带机，里面是“真相电台”开播至今的所有录音剪辑：助学金黑幕的偷拍声、星火宣讲会的喧嚣、绝望的呐喊、童谣的合唱、火焰的咆哮、极光喷发的轰鸣…
她按下播放键。嘈杂的、破碎的声浪通过放大器扭曲地传出，在天台回荡。艾星靠近麦克风，在噪音的间隙中，用近乎气声的低语念诵：
“这里是…艾星…坐标：废墟…频率：心跳…”
她突然拔高音量，盖过所有噪音，对着倒计时方向嘶吼：
“听得见吗？！我们在！光在！”
放大器过载，爆出一片刺耳尖啸！声波震落了砖墙的浮灰。尖啸中，那截缠绕在麦克风支架上的绿色藤蔓，骤然发出明亮的、持续的光芒！
仪式尾声，极光几乎散尽，倒计时的血色数字成为唯一光源。郗望将那个盛放着周家“馈赠”——羊皮纸和水晶注射器——的铅釉陶瓮，放在天台中央。
“周牧野的‘选择’…”他声音平静，“…我们扔了。”
米糕上前，将羊皮纸卷投入瓮中。佟咚把注射器狠狠摔在瓮内壁上！墨绿液体飞溅，孢子与铀微粒的共生体暴露在空气中，发出滋滋微响。艾星将麦克风对准瓮口，播放了一段最嘈杂的噪音。
郗望举起花铲，铲尖凝聚着荧光蕨的绿芒。
“急啥…”他挥铲砸下！
“砰！” 陶瓮应声碎裂！羊皮纸被铲尖撕裂，墨绿液体渗入焦土。几乎同时，瓮底隐藏的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触发自毁装置）闪烁了一下，彻底沉寂——周家最后的遥控陷阱失效。
西只手同时抓起混合着瓮的碎片、毒液和羊皮纸残片的焦土，撒向郗望埋下种子的地方。新埋的孢子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剧毒养料，土层下透出更明亮的绿光。
操场探坑深处，十二根铅封破损的铀棒终于暴露。它们被安置在一个蜂巢结构的铅铍合金支架上，支架中心嵌着一块刻满三角蛇纹的黑曜石控制板，板上显示着倒计时——这才是真正的源头！
米糕的方案近乎疯狂：在铀棒周围铺设由荧光蕨矿化浆果粉末、粉碎的黑账本纸浆、以及旧花房土壤混合的生物吸附基质。将维克多密码机改造的“混沌锁”核心——那组刻有分形蕨纹的编码盘——嵌入黑曜石控制板接口。利用铀棒衰变的辐射能驱动编码盘，产生混沌信号干扰控制板倒计时程序，同时激发生物基质超速吸附辐射子体！
“启动…共生净化！”米糕下令。
阿哲操控机械臂，将编码盘精准嵌入！黑曜石板瞬间爆出刺眼电弧！倒计时数字疯狂乱跳！与此同时，铺设的基质如同苏醒的活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硬化，表面析出灰白色的碳酸铅结晶！铀棒表面渗出的诡异幽光被迅速吸走！
倒计时在剧烈的闪烁中…归零！
没有爆炸。只有黑曜石板“咔嚓”一声碎裂。铀棒沉寂下来，如同被封印的恶魔。覆盖其上的基质，己变成一块巨大的、布满结晶的黑色岩石。
毕业证颁发环节，校长托盘中是西卷精美的羊皮纸证书。郗望拿起属于自己的那卷，走到天台边缘，迎着晨风展开。证书上华丽的烫金校徽和褒奖词在曦光中闪耀。他笑了笑，手腕一抖。
毕业证如同白色的鸟，飘向操场探坑的方向。它翻滚着，落在刚刚沉寂下来的、封印铀棒的黑色结晶岩石上。羊皮纸迅速被岩石残留的辐射和湿气侵蚀，烫金剥落，字迹模糊。
“急啥…”郗望转身，从口袋掏出一个沾着泥土的小玻璃瓶，里面是几颗在毒土中新发芽的荧光蕨孢子，“…这个，更管饱。”
他身后，佟咚将小丑面具戴在脸上，对着初升的太阳行了个夸张的谢幕礼。米糕将一枚烧得只剩“∞”符号的陶片，别在阿哲的轮椅扶手上。艾星拆下真空管麦克风的音头，塞进吴强满是老茧的手中。
天际，最后一丝极光隐去。倒计时的血色投影早己消失。只有阳光，真实而温暖地洒在废墟、新芽和每一张疲惫却明亮的脸上。沉默中，一种比欢呼更坚实的力量在流动。灯火己经点燃，而长夜未尽，咸鱼的航程，正驶向更辽阔而黑暗的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