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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灯火彻夜未熄，像一片坠落在人间的银河，倒映在天台蓄水池浑浊的水面上。远处“忏悔之井”封印蛇眼散发的幽绿微光，如同深渊永不闭合的瞳孔。佟咚、米糕、艾星并排坐在郗望的“发呆根据地”边缘，小腿悬空晃荡。脚下，是刚被翻动过的泥土——那里埋着周家最后的“馈赠”：破碎的陶瓮、羊皮纸残片、以及那支墨绿注射器的玻璃渣，成了新播下的荧光蕨孢子的养料。泥土下，一点诡异的、蓝紫色荧光正悄然透出，与井眼的绿光遥相呼应。
“喏，毕业礼物。”米糕打破沉默，从背包里掏出西个用维克多密码机零件改造的机械挂坠。每个挂坠核心都是一个小巧的黄铜齿轮，齿轮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取自封印铀棒基石的碳酸铅结晶，结晶内部封存着微量的辐射尘埃，在夜色中散发微弱星芒。齿轮边缘蚀刻着不同的蕨类分形图案。
“定位，加急求救信号，”她指着齿轮侧面的一个微型撞针，“用力捏碎结晶，其他人挂坠里的共生蕨类孢子就会感应到辐射脉冲，指向你的位置。”
佟咚接过挂坠，指尖拂过齿轮冰凉的齿痕：“像不像…把‘忏悔之井’戴心口了？”他突然站起，深吸一口气，对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书山卷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卷吧！卷吧！咸鱼要去更大的海——晒月亮啦——！！！”
尾音在夜风里拉长、破碎，带着释然与挑衅。图书馆几扇窗户“啪”地关上，更多窗户亮了起来。
艾星没吼，她拿出那支伤痕累累的真空管麦克风音头，接上便携电源和改装过的、用荧光蕨汁液做介质的谐振腔。她将音头对准山下灯火璀璨却浮躁的城市，按下录音键。电流的嗡鸣、风声、佟咚吼叫的余韵、远处隐约的警笛、甚至地下荧光蕨根须生长的细微声波…被奇异地捕捉、混合、放大，变成一种低沉、混沌、充满生命脉动的城市背景音，从谐振腔中流淌出来。她将这段声音输入手机，上传到一个新建的、没有任何文字的电台页面，页面标题只有一个跳动的“∞”符号。
“新频率，”艾星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那个孤零零的符号和不断跳动的声波纹，“就叫…‘人间游戏背景音’。”
郗望最后一个接过挂坠。他没有看齿轮，指尖着结晶内部那点不灭的辐射微光。他走到那堆新翻的泥土旁，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那块边缘最锋利、刻痕最深的三角蛇纹农药瓶残片。他蹲下身，将它深深插进那片渗出蓝紫荧光的土壤中心，只露出狰狞的一角。
“急啥…”他像是在对残片说，又像是对脚下躁动的荧光，“…星星又不会跑。” 他拍拍手上的土，慢悠悠走回同伴身边坐下，也晃起了腿。
天光微熹时，天台门被推开。轮椅阿哲、社恐“影子”、农民工子弟吴强，还有十几个“灯塔学徒”，扛着工具和幼苗上来。他们沉默地分散开，在焦黑的花房废墟和郗望埋“礼”的角落，小心地种下新培育的荧光蕨幼苗。每一株幼苗的根须，都包裹着一小撮取自“忏悔之井”封印基座的、混合着黑账本纸浆的土壤。
吴强在郗望埋残片的地方种下最大的一株。当覆土压实，那角狰狞的农药瓶残片恰好成为幼苗的“支撑架”。幼苗的根须敏锐地缠绕上去，蓝紫色的荧光顺着根须向上蔓延，瞬间点亮了整株幼苗！叶片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却又妖异美丽的紫罗兰色光晕。
“它…在吃那东西？”阿哲的声音带着惊异。
“嗯，”郗望看着那株发光的幼苗，“也在记住味道。”
米糕拿出一个密封盒，里面是维克多遗留的那枚细小的铀针——高中时催化月季变异的关键。她走到花房废墟的中心，蹲下身，用工具在土壤深处挖出一个小洞。她没有首接放入铀针，而是先将一枚烧得只剩“∞”符号的陶片垫在洞底，再将铀针轻轻放在陶片上，最后覆上一层混合了荧光蕨矿化粉末的泥土。
“种子，”她盖上土，低声说，“埋在你炸开的地方。” 铀针的微量辐射，将成为这片废土下新生态的、沉默的灯塔。
佟咚没参与种植。她在那片新生的荧光蕨丛中，用捡来的烧焦道具和断裂的钢索，搭建了一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王座形状的“咸鱼王座”。王座顶端，她用泥巴捏了一个小小的、咧着嘴笑的咸鱼雕像，鱼眼里嵌着两颗最亮的矿化浆果结晶。她在王座前立了块木牌，用荧光汁液写上：
“王位虚席，晒月亮者皆可登基。—— 咸鱼灯火守则第一条”
艾星最后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用旧校服缝制的包裹。她走到天台边缘的蓄水池旁——这里曾是郗望放养匿名威胁信纸船的地方。她打开包裹，里面是无数张从“共生链”灰烬中抢救出来的、烧焦卷边的技能交易便签残片：
“修电脑…饺子…”
“风筝…线…咸鱼旗…”
“量子…鬼故事…”
她将这些承载着温度与灰烬的残纸，一张一张折成小小的纸船，轻轻放入蓄水池浑浊的水面。纸船载着残破的字句和微弱的荧光（有些便签沾过荧光汁液），在倒映着图书馆灯火的水面上，缓缓漂向未知的角落。她打开那个播放“人间游戏背景音”的电台页面，将音量调到最大。混沌而充满生命感的声音，伴随着漂浮的点点荧光，笼罩了整个天台。
离校的巴士在晨雾中发动。西人坐在最后一排，车窗蒙着水汽。
郗望靠着窗，指尖无意识地在蒙着雾气的玻璃上画着三角蛇纹的简化线条。
米糕低头调试着机械挂坠，齿轮在她掌心微微转动。
佟咚把玩着那个小丑面具，面具空洞的眼眶映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忏悔之井”封印蛇眼绿光。
艾星戴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是那个只有“∞”符号和跳动的声波纹的电台页面，收听人数显示：1（她自己）。
车子驶过附属小学。操场己经回填，但巨大的黑色结晶封印石如同伤疤留在原地。石头上，静静地躺着一张被风雨侵蚀、字迹彻底模糊的羊皮纸——郗望的毕业证。
车子加速，将校园抛在身后。佟咚突然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越来越远的、承载了所有战斗与生长的灯火。他没再吼叫，只是用口型无声地、一遍遍重复：
“卷吧…卷吧…”
艾星摘下一边耳机，轻轻哼起那首黑暗童谣的调子，不成调，只有气声。
米糕握紧了掌心的齿轮，结晶里的辐射微光透过指缝。
郗望在车窗的雾气上，慢悠悠地画完了最后一笔三角蛇纹，然后在它中心，点了一个小小的、发着微光的点。
“急啥…” 他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星星又不会跑。”
巴士消失在公路尽头。天台上，新生的荧光蕨在晨光中舒展叶片，那株缠绕着农药瓶残片的幼苗，紫罗兰色的光晕流转不息。咸鱼王座上的小泥鱼，浆果眼睛反射着阳光。
蓄水池里，最后几只载着灰烬与荧光的纸船，沉入水底，或漂向下水道，驶向城市未知的脉络。
废弃实验室的角落，那台烧焦的维克多密码机残骸静静躺着。主齿轮轴心那截焦黑的荧光蕨茎内部，一点微弱的绿光，在彻底沉寂前，最后一次、极其缓慢地…脉动了一下。
图书馆的灯火，在晨光中渐次熄灭。
而真正的灯火
才刚刚学会，
在深海里，
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