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麓从未见过顾洵醉成如此的样子,将为他擦脸的毛巾放在一旁床头柜上微微叹了口气,接风宴上大家难免聊起曾经并肩战斗的过往,他们说来平常的事,哪怕是同样身着警服的她听来也是惊心动魄的。
而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所告诉她的,都是平静和闲暇。
喝醉的人睡得并不是那么安稳,林麓探手去抚他汗津津的额头,轻轻拍着他的臂,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动作,顾洵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臂拉着人更近了些,躺进她怀中便又没有其他动作。
这家伙,到底醉是没醉,林麓撅嘴隔空打了他一下,倒又不忍心把人揽住,如同哄一个婴孩般轻哼着歌,她遗憾的,不完全是没能与他一起看一看祖国边疆瑰奇,她遗憾的是他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他都独自一人在这里。
新疆气候干燥,第二天一早林麓迷迷糊糊就能感觉喉咙如刀割般,她挣扎着要起身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她被顾洵紧紧抱在怀中,而她一动便惊醒了他,“怎么了?”
“我想喝水。”她嗓子干涩不己。
顾洵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头,起身将杯里凉水换成温水才递给她,看她喝了两口放下杯子他顺手接过一口喝完,带着宿醉的慵懒淡淡笑着盯着她:“今天想去哪儿?”
“你安排吧。”林麓将被子稍稍裹紧了些,耷拉着眼醒了醒瞌睡,“我有点饿了,去吃你每次都给我说很好吃的那家馕好不好?”
“好。”
与记忆中干噎的凉饼子不同,刚出炉还烫手的馕又软又香,一嚼满口都是麦香味,林麓吃得眼睛都亮了,首说怪不得他每天都愿意来吃。
顾洵结束与摊主的寒暄,从她手里掰了一块馕领着她边走边吃,新疆天亮的晚,此刻刚泛着鱼肚白,两人驱车追赶着转瞬而逝的日出,终于在一处山头看见日出东方漫天的红。
林麓拿出手机又默默揣了回去,似乎当人们开始使用相机后,就越来越少见用眼睛首观感受记录美好了,也忽视了那一瞬的惊艳,她极目远眺,原来辽阔的土地上,当真生长不出贫瘠的风景。
就连日出,都远胜万千。
顾洵侧头看着她,风吹起她的头发连发梢都是自由的,被朝霞映红了的双眸蕴着浅浅泪意,林麓全然震撼于眼前所见,她张开双臂舒展开微微发僵的身体,似要融于这片绚烂其中。
“这里每一天都有很震撼的美。”顾洵手撑在引擎盖上,也望向她望向的方向。
林麓放下手臂,恰巧落在顾洵肩膀,两人皆一愣,林麓低头偷笑,故意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拽,顾洵有些不太习惯自己这样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过还是依着她往她肩膀上靠去,两人都仰头笑起来,笑碎了漫天朝霞。
两个人一辆车,在望不到头的公路上甚至还显得有几分孤单,他们没有明确的景区目的地,只伴随着轻快的音乐两人随意聊着没有对方参与的生活,也说起想做还未做的事。
他们在无意间计划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对了,你怎么没带我去看你以前宿舍楼下的小猫啊?”林麓忽然想起什么,侧过身眼睛亮亮地盯着他问道。
顾洵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声音也低了些:“这不是旁边有只小猫吗?”
这是两人曾经最亲昵的情话,他会唤她小猫,林麓耳朵有些发烫,坐正了目不斜视喃喃道:“不要脸。说来,你在新疆这么久,就没见过好看的新疆姑娘吗?”
“有啊,维族女孩子五官都很精致,很漂亮。”顾洵看着后视镜随口回答着她的话。
林麓微微挑起眉,“是吧,都很漂亮吧。”
顾洵察觉出她语气中几分醋意,腾出一只手去牵她的手,“不过新疆姑娘可不是我留在这儿的动力,那个时候每天想着你回家都有动力了。”
他比从前会哄人了,林麓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也未收回手,于是顾洵笑意更甚,转而给她介绍着窗外不同风景下的故事,雪山,密林,在祖国的最边疆是她不曾见识的惊心动魄。
他没有骗她。
她的确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光。
“在前面还有个烈士纪念碑。”
“我们下去看看吧。”林麓声音轻轻的。
庄严肃穆的纪念碑前,林麓仰头望着最顶上的红星,心中的震荡一圈一圈散开,在接风宴上他们所讲述的故事里,他也与子弹擦肩而过,也迎着死亡第一个冲了上去。她和他曾经总是说,平安是最好的,可是真到了那一瞬间,一切都只是身着警服的本能。
她向一侧伸出手,轻轻牵住他有些发凉的大掌,两人低垂下头无声默哀,听身后风声肆虐而过。
夜晚雪山下的营地里,两人在昏暗的小夜灯下捧着热茶杯看着彼此,林麓忽而就笑了起来,“我们怎么都还没有在一起,就像过了很多年一样。”
是因为他们曾经是最熟悉的人,还是因为他们目前并不是恋人,顾洵一时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他伸手在火炉上烘着发凉的手,垂眸思考着她的话,她骨子里与他的无趣不同,充满着浪漫与细腻,但他想他会比西年前做得更好。
“我好像都不知道,到底还想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林麓坦然说出自己的感受,当困扰自己的执念消散,她需要的是最为纯粹的爱意。
这一点,她始终清楚。
顾洵抬眼看着她,眉眼在昏黄灯光下格外温柔,他弯了弯嘴角,“没关系,慢慢想。”
林麓轻轻吹开杯子里的氤氲热气,安静地喝完半杯茶后,将裹在身上的毛毯张开,顾洵会意起身坐到她身边,两人披着一张毛毯依偎在一起,听着帐篷外雪落的声音。
“顾洵。”林麓声音里沾染了些困意,有些糯糯的,她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唤他,顾洵低下头应了她一声,她便又在他颈间蹭了蹭,“再一次的话,结局一定会不同对吗?”
顾洵也缓缓蹭着她的发顶,而后指尖轻抚上她烤的微微发烫的脸,他明白她此刻内心的挣扎。
是因为他从前做的远远不够。
他贴着她的耳朵,比雪花落下还轻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岁岁,会,一定会的。”
林麓侧过身抬手环住他的颈,唇刚刚贴上他的唇,手机却在一旁响起,她微微皱眉,看来电显示上的姓名立刻松开了手,“喂,何处。”
“林麓,你现在在哪儿?东林县发生了6.2级地震,上级领导要求所有休假人员马上返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