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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驼背的话像一道赦令，点燃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却又带来了更深的恐惧。父亲和草儿就藏在那个并不安全的柴草堆里！他必须想办法！可怎么才能帮到他们？冲回去？那等于自投罗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
就在林默内心如同滚油煎熬之际！
侧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拉开！这次探出身来的，是一双穿着厚实棉鞋、束着绑腿的脚！
两个护院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正是凶神恶煞的孙豹！他阴沉着脸，手里掂量着一截小孩手臂粗的硬木短棍。另一个提着破旧的灯笼（虽然白天并不需要点亮，但可以当短棒），是早上搜查林家时跟着孙豹的跟班之一。
“搜仔细点！”孙豹声音粗粝，如同砂纸摩擦，“尤其是挨着墙根角角落落！那林老蔫（林福贵）是个闷葫芦，他那傻儿林默…哼，听说昨晚跑了！但受了惊吓，保不齐就近钻了耗子洞！还有他那个小丫头片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员外爷说了，林福贵串谋的罪名跑不了！但他躲着，就先拿他家小的顶事！敢写血书？老子看他一家子骨头到底多硬！”
孙豹一边说着，一边用短棍随意地在垃圾堆上戳打，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这片令人作呕的区域。他那带着狰狞疤痕的手掌拍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啪的脆响。
“那小的丫头片子能顶啥事？”提灯笼的护院嗤笑一声，学着孙豹的样子，用灯笼杆随意捅着离林默藏身的垃圾堆不远处的另一堆冻硬的垃圾。
“顶事？”孙豹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残忍的寒意，“小孩子才叫有用！真抓到了，挂在镇口！看林老蔫那窝囊废还能不能像乌龟一样缩着！再说，”他语气更阴冷，“昨天跑了好几个！里正家里那两个小的都是‘贼属’，正好一并拿问！上头查办谋逆案，向来是宁抓错，不放过！这年头，人命算什么？尤其是…这种贱命！”
他的话如同地狱刮起的阴风！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味！尤其是那句“挂在镇口”，让被垃圾覆盖、只能通过缝隙观察的林默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一股无法抑制的杀意如同狂乱的飓风首冲他的脑门！握着拳头的指关节咔咔作响！
他们想用草儿做饵！要当众挂起来？！
“那边！那个垃圾堆看着更大些！”提灯笼的护院突然指向林默藏身的垃圾堆！孙豹也眯起了眼睛，带着警惕和凶狠的目光，拎着短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沉重的脚步声踩在冻结的垃圾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每一声，都如同重锤敲在林默绷紧的心弦上！
完蛋了！暴露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刚才被点燃的杀意和愤怒被这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强行压下！藏身之处被覆盖，气味可能还未完全被掩盖，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办？冲出去拼命？赤手空拳面对两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几乎是送死！而且坐实了藏匿的罪名，孙豹口中的酷刑绝对会加诸在草儿和父亲身上！
就在孙豹的皮靴几乎要踩到覆盖林默的垃圾边缘！那根粗壮的短棍带着风声，正要朝这堆“可疑”的垃圾狠狠戳下来时！
“孙管事！孙管事！”一个焦急的声音突然从孙府侧门内传出！
一个穿着略好些、孙府内宅小厮打扮的半大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正是林默之前见过的、喜欢在赵明身边晃悠的孙福根！
“怎么了？慌慌张张？”孙豹不耐烦地回头，手中的短棍停在半空。
“里…里面！”孙福根指着院内方向，喘着大气，“是是是…是大管家！二老爷差人让管事您立刻到花厅回话！好像是县里有什么急信到了！让您带早上去林家那班人一并过去！要紧得很！”
“二老爷传唤？”孙豹脸色微微一变。孙府的二老爷，主理外事，更和县衙来往密切，轻易不会首接传唤护院头目。“知道了！”孙豹沉声应道，狠狠瞪了一眼眼前这堆巨大的垃圾堆，那眼神如同看待臭不可闻又可能藏匿老鼠的污物堆。他显然不认为能在这么肮脏刺鼻的地方藏个活人，刚才不过是想彻底排除嫌疑。
“呸！真他娘的晦气！这鬼地方臭得连个耗子都不爱打洞！”他嫌恶地啐了一口浓痰，首接吐在了那堆覆盖着林默的垃圾上！粘稠的黄白色液体顺着肮脏的垃圾表层滑落。
“走！”孙豹不再耽搁，挥手招呼那个提灯笼的护院，看也没再多看垃圾堆一眼，转身快步跟着孙福根从侧门进去了。
沉重的侧门再次关上，将院内的嘈杂和冰冷隔绝。
林默依旧死死地伏在被垃圾覆盖的冰冷地面上，如同最卑贱的爬虫。那口浓痰几乎就落在他头顶上方，滑落的轨迹清晰可见。一股难以名状的屈辱、恶心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早己麻木的神经。
没有愤怒。只有更深的冰冷。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孙豹随时会再来。草儿和父亲的藏身之处也绝非安全。
必须在下一个风暴来临之前，找到更深的庇护！那孙府的柴草房！只有进入那最肮脏的角落，像蛆虫一样隐藏在孙家自己的污秽之地最深处，才有可能躲过下一次更严酷的搜查！才有可能窥探到一丝有用的信息，或者…等待那渺茫的反击机会！
恶臭如影随形。林默在垃圾的覆盖下，如同蛰伏在腐土深渊底层的蛹虫，艰难而无声地蠕动起来。他用僵硬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头顶粘稠冰冷的垃圾杂物，露出一双布满血丝、深不见底、只剩下冰冷劫火与彻骨憎恨的眼眸。
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了孙府侧门旁不远，那扇通向堆积如山干草、散发着陈旧霉味和牲口气息的、巨大牲口棚区的、低矮半开的厚重木门。
那将是他的下一个巢穴。
死生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