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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浓稠、污秽、散发着浓烈酸腐恶臭的黑暗。
林默如同被遗忘在阴沟最深处的烂泥，整个上半身都浸泡在冰冷粘稠的泔水污物中。馊臭的油脂和腐烂菜叶糊住了他的口鼻眼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艰难和浓烈的恶心感。胸腔被沉重的背篓压迫着，每一次试图吸入冰冷的空气，都牵扯着肋骨下方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先前孙豹手下护院踢踹和自身重重摔落造成的损伤，更深处，则是灵魂（或者被轮回玉称之为的某种“灵基”）反复被那冰冷风暴碾磨撕裂后的、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冰针攒刺般的剧痛。
时间感在极度的痛苦和麻木中变得混沌一片。他的身体因寒冷和虚弱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却又被那些伤处的剧痛拉扯得无法舒展。灵魂深处那道刚被强行弥合的、布满裂纹的冰冷壁垒，依旧能感知到来自胸前背篓深处那块墨玉的微弱余震——一种如同深水漩涡中心、缓慢而固执吸噬着他仅存生命能量的冰冷死寂。它吞噬着热量，也试图吞噬他那残存的、挣扎在无边痛楚中的微弱意识。
不能睡……不能晕……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溪流中最坚韧的一根水草，死死缠绕住他即将沉沦的意识。每一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拖拽下去，那根水草就会猛地将他拉回地狱的现实——冰冷的污秽紧贴肌肤的触感、胸口碎裂般的痛楚、灵魂被抽丝剥茧的虚弱感……
就在这意识飘忽、在死亡边缘反复沉浮的时刻——
柴房那扇厚重腐朽的木门外，清晰地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剧烈喘息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急促停下！
吱呀——
木门被极其小心地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张熟悉的、布满惊惶的脸探了进来——是孙福根！
他先是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显然对柴房内部弥漫的、愈发浓烈的馊水恶臭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死气感到极度不适，捂着口鼻，嫌恶地皱眉。借着门外透入的、更加惨淡的天光（应是午后阴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满地的狼藉：歪倒流尽的泔水桶、泼洒开的粘稠污物、还有……趴在那污物中心、一动不动的、浑身覆盖着黑黄油渍和腐烂菜叶的“人形污物”！
孙福根脸色更白了几分，显然也以为林默己经死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是恐惧还是复杂的神情，似乎想立刻退走。
就在这时！
那趴在地上的“尸体”突然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一个极其艰难的、带着浓重痰音和黏腻堵塞感的吸气声从污物下艰难地挤了出来！
“呜…” 林默的身体本能地试图汲取更多的氧气，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鸣响。
“咦？没…没死透？”孙福根惊愕地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再次警惕地左右张望一番，确定附近无人留意这臭不可闻的角落，才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弯着腰，像做贼一样敏捷地闪身钻了进来，并迅速将门掩上大半，只留下一道更窄的缝隙透光。
他离那污物堆几步远就停下了，捂紧口鼻，眉头紧锁，对着地上那似乎还在极其微弱蠕动的身影，用一种极其压抑、带着一丝急促喘息的声音快速说道：
“林默！林默？！听…听得到吗？！快…快跑！别管这破地方了！再…再待下去你真要死了！”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狠狠炸进林默昏沉死寂的意识！
跑？林默被污物覆盖、深陷剧痛和绝望的意识艰难地捕捉到这个字眼。跑？往哪里跑？这身子……还能动吗？草儿…父亲…他们……
似乎看出林默毫无反应，孙福根更急了，声音急促起来，甚至带上了一点因恐惧而生的哭腔：
“…你爹……林老蔫……你妹小草……他们…他们…在刑房外面…绑在柱子上…冻僵了！你娘死了没人收尸的破事传开了…镇上人都知道了……孙总管…还有县里派来的那个提刑官的老爷……”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更厉害，“…刚刚……就在刚刚！就在中院！签了…签了押！画了那个红圈圈！说林福贵身为里正…串通贼匪赵正心等书写逆书…罪证确凿！连累无辜（指孕妇及其家属）丧命（显然那孕妇没熬到县城）……更是包庇你这个潜逃贼属……判了……判了‘斩立决’！连同那个才屁大的丫头片子林小草……定的是‘贼属为役连坐，念幼，赐勒毙’……午后申时…就在咱们镇西头的乱葬岗子边上…当着全镇人的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