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离十六（南珩）似乎没料到南瑞会突然爆发。
听着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和一连串带着浓重鼻音的控诉（尤其是那句“瞎子！疯子！变态！”），他覆着丝带的脸庞僵住了。
预想中的恐惧求饶没有出现，反而是这种孩子气的、不顾一切的崩溃哭嚎……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剧本。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像只被暴雨淋透的小狗般的少年，听着那充满委屈和依赖的“表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哭喊……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心头。
是烦躁？是恼怒？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秘的……无措？
轩榭内只剩下南瑞伤心欲绝的哭声在回荡，混合着潺潺的水声，显得格外凄凉。
离十六紧抿着唇，那丝带下的眉头似乎紧紧蹙起。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过了好半晌，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沙哑，吐出一句话，声音竟比刚才低哑了许多：
“闭嘴……吵死了。”
南瑞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声了，仿佛要用哭声淹没整个世界。
离十六：“……”
……
接下来的几天，南瑞如同被囚禁在这座精致牢笼里的金丝雀，别院风景再好，也驱散不了他心头的阴霾。
离十六大部分时间都躺在临水轩榭的软榻上“养伤”，气息奄奄，一副重伤未愈、命不久矣的模样。
但每当南瑞试图靠近门口或者窗户，那无形的威压和守在外面的断山虎破云龙冰冷的目光，就会立刻将他逼退。
南瑞不敢再像那天一样大哭大闹，但心里的憋屈和担忧却与日俱增。
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趴在轩榭的栏杆上，望着池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发呆，或者对着空气小声地、一遍遍地念叨：
“表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吉祥……你在哪啊……”
“父皇母后……你们知不知道我被老七这个疯子关起来了……”
“死瞎子……臭瞎子……”
离十六似乎对他的碎碎念充耳不闻，只是偶尔会吩咐他倒杯水，或者拿个靠枕。
南瑞每次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笨手笨脚地去做，然后不可避免地弄出点小动静，引来离十六一句冰冷的“笨手笨脚”或者“毛手毛脚”的斥责，南瑞也只敢在心里偷偷骂回去，表面上还得忍着。
这天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离十六似乎精神稍好，靠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那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笛。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他玄色的衣袍和覆着丝带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更添几分神秘和……死气沉沉。
南瑞照例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揪着栏杆缝隙里长出的一根小草，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偷偷把草叶子扔进池子里喂鱼。
“闷了？”离十六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南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回手，警惕地回头看向他。
离十六覆着丝带的脸微微侧向他，白玉笛在他苍白的指间缓缓转动。“想出去走走？”
南瑞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满是怀疑：“你……你又想耍什么花样？”他才不信这个阴险的瞎子有这么好心！
“呵！”
离十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似乎对他的警惕很满意。“就在这院子里。我……没力气陪你折腾。”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听说……西街新开了家蜜饯铺子，叫什么……‘甜掉牙’？做的糖渍梅子和杏脯，酸甜可口，很是不错。”
蜜饯铺子？
糖渍梅子？杏脯？
南瑞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最爱吃这些零嘴了！尤其这几天担惊受怕、食不知味，嘴里更是淡出鸟来！离十六这混蛋……怎么知道他好这口？！
巨大的诱惑如同小钩子，一下下挠着南瑞的心，他看着离十六那张覆着丝带、看不出表情的脸，又看看外面阳光明媚的小院……就……就在院子里走走……应该……没事吧？他总不至于光天化日在自家别院里对自己动手吧？
“真……真的？”南瑞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和掩饰不住的渴望。
离十六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
南瑞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对甜食的渴望和对自由的短暂向往，艰难地战胜了对离十六的恐惧，他像只试探的小动物，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挪出了临水轩榭。
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轩榭里那股沉闷的药味和压抑感。
南瑞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感觉胸口都畅快了不少。
他不敢走远，就在轩榭附近的小径上溜达，看看假山，看看池水里的鱼，又忍不住朝着月洞门的方向张望了几眼。
断山虎和破云龙像两尊石雕守在那里，目光冰冷地扫过他，让他立刻缩回了视线。
还是……去门口看看？万一……万一有机会溜出去呢？哪怕只是看看外面也好！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心里疯长。南瑞的心怦怦首跳，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轩榭。离十六依旧靠在那里，白玉笛抵在唇边，似乎正对着池水出神，并未“注意”他。
南瑞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别院大门的方向挪去。一步，两步……距离那扇紧闭的、象征着自由的朱漆大门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门缝里透进来的、外面街道的光影！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心底燃起。
就在这时——
“嘶聿聿——！！！”
一声凄厉惊恐到极点的马嘶，如同炸雷般猛地撕裂了别院外的宁静！紧接着是人群惊恐的尖叫、重物翻滚碰撞的巨响！
“马惊了！快闪开！”
“啊——！”
“救命啊！”
巨大的混乱声浪如同潮水般瞬间涌进别院！南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循声望向大门方向！
几乎同时！
“轰——！！！”
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被一股狂暴到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破碎的门板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进来！
一匹双目赤红、口吐白沫、鬃毛倒竖的惊马，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带着一身淋漓的鲜血和暴戾的死亡气息，撞碎大门，疯狂地冲进了别院！
它身上还拖拽着半截断裂的车辕！马蹄狂乱地践踏着青石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首首朝着距离大门最近的南瑞冲撞而来！那速度快如闪电，裹挟的劲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尘土，瞬间将南瑞笼罩！
